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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時代中日圍棋交流點滴:閨秀沈彩與善弈日人湛如兼及清代嘉興府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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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9 03: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江戶時代中日圍棋交流點滴:閨秀沈彩與善弈日人湛如兼及清代嘉興府弈人

日本江戶時代(1603~1867),德川幕府實行鎖國政策,嚴禁日本人渡海出國,違反禁令者一旦回國將被處死。日本唯一開放的城市是長崎,僅准許中國和荷蘭的商船停留進行貿易。

在此嚴刑峻法之下,敢於偷渡出國的日本人少之又少,但並未絕跡。另一方面,清商也不敢隨便搭載日本人到中國,萬一洩密,就可能被幕府取消到長崎經商的資格。

儘管鎖國令的嚴厲執行,仍有極少數仰慕中華文化而又“膽大包天”的日本人士不顧禁令偷渡來華,其中某位好弈者的圍棋活動,在中國留下了記錄。

約於乾隆三十八年癸巳(1773),一位日本人湛如,搭乘長崎清商的採銅船來到浙江乍浦。湛如曾到嘉興府,殺敗當時府城內的所有高手,令人震驚。這筆記錄出現在一位閨秀的文集之中。這位閨秀,就是沈彩。

一、陸烜與沈彩
沈彩是陸烜正室彭貞隱的陪嫁侍女,後來成爲陸烜的側室,卽小妾。如果沒有陸氏夫婦,也就不可能有後來的沈彩。因此,在介紹沈彩事蹟之前,筆者有必要先介紹陸烜。

一·一、隱士陸烜
陸烜,字子章,一字晦之,號梅谷,又號秋陽、巢云,浙江嘉興府平湖人。弱冠補庠生。一赴鄉試不售,卽棄去,隱居胥山邱爲里,廢產購書,銳意著述。兼通岐黃家言。性嗜山水,嘗遊四明天台,北涉江淮,所至以醫自給。與秀水張庚、嘉善曹庭棟,養高勵學,郡人目爲“三隱”。晚年喜作畫。著有《梅谷詩文集》五十卷,未全刊。現有《梅谷十種書》傳世。【註1】

陸烜第一部詩集《耕餘小藁》上有張庚序言,作於乾隆二十年乙亥(1755),稱陸烜“年甫弱冠”,雖然不夠精確,其生年在乾隆元年丙辰(1736)前後不會有很大出入。陸烜乾隆五十七年(1792)在世,卒年約在乾隆末或嘉慶初,(嘉慶)《平湖縣續志》(紀事止於嘉慶九年(1804))上已有其小傳,可知他已去世。平湖陸氏有《陸氏世譜三十八卷首三卷》(1948年仰賢堂活字本),藏平湖市圖書館,其上可能會有陸烜生卒年記錄。

或許因父、母及生母都已過世,無須求取功名慰親,【註2】陸烜僅參加一次鄉試,約在乾隆二十五年庚辰(1760),【註3】未售,遂絕應試之心。隨即變賣家產,購置圖書,爲隱居計。陸烜娶妻成家可能就在同一年或明年。

陸烜琴棋書畫皆通。《梅谷偶筆》中有一則筆記論及清初弈事,全文如下:
康熙年間奕學之盛,亦從來未有。同時國工,有黃月天、徐星友、周東侯、周西侯、何闇公、周懶予、汪漢年、程蘭如、婁子恒、梁魏京、趙兩峰、卞邠原、吳來儀、周元服、汪幼清、凌元煥、江天遠、黃稼書、張呂陳、姚籲孺、盛大有、蔣再賓、過百齡、戴臣埜、許在中、吳孔祚、季心雪、李元兆、張繼芳、謝友玉、釋野雪諸人,中以黃君月天爲冠,大約可讓諸家一先。其奕則沖和淡泊好整以暇,雖他人奇兵異陣,彼終應之恬如也。徐星友嘗撰《兼山堂奕譜》,評核精當。其論奕謂:“用虛不如用實,用巧不如用拙;制於有形不若制於無形,臻於有用之用不若臻於無用之用。”斯言何其雋永。懶予性好稗官小說家言,常乘人握子布算時出以觀之,旣下輒應,應已復觀。當交征危迫之際,其人或汗流浹背,懶予則從容如故。局甫半,輒語人曰:“若負幾路矣。”及竟如其言。范高士路嘗問曰:“子於奕至矣乎?”對曰:“今之奕者,雖未見加我。然竟局覆觀,顧尚有所悔。至者當無是也。”范嘆以爲名言。吾人學問,事後覆思,其不如懶予之悔者,鮮矣!汪漢年,歙人,朱太史嘗作序贈之,稱其小詩詳雅中律。謂“天下是非毀譽,有一定而不可淆者,莫如奕。方其勝負決於前,某也一品,某也二品、三品,較然論定。旣極其詣,則其人雖吾所惡,但可詬及其人,終不得詬其藝之未至。”噫!古今成敗得失,大抵如奕。其贊測臧否,安能盡如奕之一一有定評耶?

文章中的“朱太史”,卽朱彝尊(1629~1709)。朱彝尊有《贈汪叟序》一文,贈與圍棋國手、歙人“汪叟”,但未及其名。清初至少有汪幼清、汪于鱗、汪漢年三位歙縣籍國手,由於文章撰年不明,並不能確定“汪叟”爲何人。如果文章作於朱彝尊三十歲之前,以筆者所見文獻,也許是汪幼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近人黃俊在《弈人傳》中曾兩次引用此則筆記,一見《汪漢年》傳(卷十四·清一),一見《黃霞》傳(卷十五·清二)。黃俊疏於考證,記陸烜爲“康熙時人”,則是錯誤的。今人著書撰文直接抄《弈人傳》,自然也就跟着錯了。

一·二、埽花女史沈彩
陸烜正室彭貞隱,字玉嵌,出自海鹽望族彭氏,彭孫遹姪孫女。髫年隨家人學詩,工書。有《鼓瑟集》,又有詞集《鏗爾詞》。
陸烜側室至少有二人,一爲沈彩,另一位字飄香,姓氏籍貫俱不明。

沈彩,字虹屏,號埽花女史、青要山人、胥山蠶妾、供香小史、慶雲侍史等,浙江湖州府長興人。本故家女,因家道中落,入海鹽名門彭氏爲侍女。年十三,隨彭貞隱嫁入陸家。後爲陸烜側室,執掌圖書鉛槧。性明慧,工詩善畫,尤精小楷。著有《春雨樓集》、《春雨樓書畫目》。

沈彩由侍女成長爲閨秀,與陸氏夫婦熏陶分不開,其本人聰慧勤學,更是主因。記錄最眞者,莫過於陸烜爲《春雨樓集》所作之序:
虹屏本吳興故家女也,年十三歸余。清華端重,智慧聰俊。荊妻玉嵌卽授以唐詩,教以女誡,稍知文義,流覽書史,過目不忘。學右軍書,終日凝坐,常至夜分,故書與詩皆能入格,小文亦有佳致。蓋女人心思,專一不分,加以勤敏,事半功倍矣。十年以來,文翰遂多。內言不出於閫,禮有明訓,故外人未曾見片紙隻字也。今已兒女粲行,良友過從,漸不可隱。微露一二,業已詩傳日下,書達海陬。藉彩鸞之筆札,堪佐清貧;資絡秀之操持,益光令譽。爰索命其刪訂篇章,傳諸藝苑,知我虹屏冰雪淨聰明也。

沈彩卒年不明,她的《春雨樓書畫目》跋作於乾隆五十七年壬子(1792),是最後有日期記錄的文章,其生年則大致上可以推出。沈彩《跋智永春雨帖真蹟》一文起句:“此余乾隆丙戌始笄,拜夫人,夫人以此帖爲還贄者,余遂易余樓名曰:春雨。”乾隆丙戌,卽乾隆三十一年(1766)。笄,指笄禮,古時女子成年所行之禮。《禮記·內則》:“女子十有五而笄。”鄭玄注:“謂應年許嫁者。女子許嫁,笄而字之。其未許嫁,二十則笄。”旣行笄禮,必循其制。但沈彩行文在“笄”加了一個“始”字,可見其年已逾十五。換言之,行笄禮時,沈彩年在十六至二十歲之間,卽其生年在乾隆十二年丁卯(1747)至十六年辛未(1751)五年内。

陸烜《下殤女阿苹墓磚記》紀云:“阿苹余長女也,卒於乾隆三十四年三月四日,蓋年僅八歲云。”【註4】由此可知阿苹生於乾隆二十七年壬午(1762),顯然爲陸烜正室彭氏所生。若無特殊情況,彭氏嫁入陸家當在乾隆二十六年辛巳(1761)或稍前二年內。如此,沈彩生年應在乾隆十二年丁卯(1747)至十四年己巳(1749)這三年之間。

必須指出的是,並非所有的侍女都會有主人爲其舉行笄禮,卽使成爲側室。筆者《清“國手”徐星標考》一文中卽有其例。星標側室姚氏就是侍女出身,爲星標生下唯一之子達源,但直至去世,欲補行笄禮未果。

沈彩冰雪聰明,深得陸烜夫婦愛憐。而沈彩亦常懷感恩之心,絕無非分之想。大婦無妒心,小星不爭寵。一門上下,和和睦睦,其樂融融。

沈彩有一首圍棋詩《對奕》:“竹色花光冷透幃,手談一局到斜暉。仙棋欲下躊躇甚,轉遣檀郎與解圍。”【註5】清代閨秀詩集中此類詩作常見,往往是詩課所需或組詩中的一首,不一定眞是對弈。不過,以沈彩之資質,會下圍棋也是應該的。

關於沈彩的小楷,真跡不易見,印在書上的筆跡則不難。《梅谷十種書》與《春雨樓集》均爲沈彩自書,前者約書於乾隆三十四年(1769),其時功力尚淺;後者約書於十三年後的乾隆四十七年(1782),確實大有長進。

《春雨樓集》中有一幅沈彩小像,畫上題字:“青要山人臨池小影”,題款“映輝汪亮寫”。又有陸烜(梅谷)所作之贊:
猗幼抱此淑德,性獨親夫詩書。常慨慕乎終古,恒不輟於三餘。雖天資之明慧,亦肄業之言劬。彼須眉而不好學,曾荊釵之不如。

汪亮,字映輝,號采芝山人,浙江嘉興府桐鄉人。汪文柏女孫。歸安庠生費樹楩室。能詩善畫。著有《采芝山人詩存》。

汪亮也是一位琴棋書畫皆通的閨秀,曾隨張庚學畫。汪亮生卒年不明,但比沈彩年長很多,對其才華倍加贊賞,獎譽爲“閨閣僅見”、“不惟雋永,抑且博洽”,【註6】兩人曾信函往來討論詩書。

一·三、一門風雅
展讀陸烜與沈彩的詩文集,很容易得到一個印象,卽陸氏大致爲中人之家。他自稱“野人”,隱居山林,與世無爭,“貧而樂”。另一方面,陸烜有不少收藏,旣有王羲之名帖“二謝帖”(“奇晉齋”因此得名),亦不乏唐宋元明法書名畫,如果都是眞蹟,其價值難以估算。如此說來,他又非常富有。

陸烜早年親事耕作,詩集取名《耕餘小藁》可見一斑。二十九歲時,約爲乾隆二十九年甲申(1764),友人邵雷門勸其應舉,陸烜作書答復,【註7】以明隱居之志。書中有句云:“有田十餘畝,可耕而食;遶屋有桑一塍,可蠶可衣。茅簷土室,足蔽風雨;茂林修竹,足送懷抱。”

田產雖然不多,然而江南土地肥沃,若風調雨順,不遇天災,十口之家溫飽應不成問題,多少還會有些盈餘。不過,筆者總以爲陸烜有意用語過於寒酸。沈彩所居爲“春雨樓”,左室爲陸烜藏書畫處“奇晉齋”,旣然是樓,一般是二層,也不會是“茅簷土室”,否則似不宜收藏書畫。

後來,陸烜子女一多,生活就不甚寬裕了。沈彩有一篇《記燕文貴秋山蕭寺卷後》,【註8】其文曰:
乾隆丁酉九月廿三日,時花南水北亭新加塗墍,木葉淒然欲落。海上青山,微着霜色,如眉新掃。亭外一帶,芙蓉如畫。亭邊老瓦,列佳種菊英二十餘品。亭中對設長几,一置周施章父敦,秘色柴窑,供佛手柑、花木瓜各數箇,靈壁石峭峰一座;一陳法書名畫。共主君及夫人展觀及此卷,適鴉鬟送新橙蒸梨至,乃相與徘徊嘆賞,幾疑身不在人世。主君因謂:“吾輩野人,本宜耕織,好樂不可荒。”遂出視人疾苦。夫人爲兒輩補衣,余歸房,將疊絮禦寒。雖然,貧而樂,主君有焉;儉而勤,夫人以之。載筆記言,維吾之責。聊記於此,以附永永。

乾隆丁酉,卽乾隆四十二年(1777)。觀賞古董奇石、法書名畫,品嚐當令佳果,此景只應存仙境,“幾疑身不在人世”。轉眼回到人間,主君(陸烜)出視人疾苦(爲人治病),夫人(彭貞隱)親自爲兒輩補衣。風雅歸風雅,勤儉歸勤儉,隱居生活大抵如此吧。

陸烜本人僅刊《梅谷十種書》(十六卷),都是乾隆三十四年(1769)以前所作,其後三十餘卷著作未刊。沈彩《春雨樓集》十四卷,約刊於乾隆四十七年(1782),其後詩文亦未刊。不難想見陸烜晚年缺乏刻書所需資金。因此,對於陸烜夫婦與沈彩的後半生,我們所知甚少。

前不久,筆者又發現一則關於陸烜一家的記錄,出自《續當湖外志》。其文如下:【註9】
陸秋陽茂才烜,家殷富,博學多才,著有梅谷十種,收入四庫。欽賜貢生。性放浪,逢春秋佳日,輒泛一葉舟,攜一童一婢,遨遊嘉、松山水間。遇有佳勝,令婢唱自製山歌,童吹簫和之。童婢裝束豔麗,望之疑爲神仙焉。又善畫,所過寺院,僧人預備佳墨名紙,設酒款之。酒酣輒作畫,或一紙,或數紙,興盡乃止。豪貴以重價購諸僧人,不然,百計求之不可得。其配名玉嵌,工詩,精王氏書法,後房皆師事之,故羣姬都通文墨。其最著者,一名虹屏,一名飄香。飄香無所傳。虹屏書法勝於玉嵌,賈人攜至日本,不啻當年白樂天詩也。虹屏有詩文集四卷,曾記其一聯云:“書仿蠅頭嫌釧重,繡憐鴛鴦下針遲。”子二,長東山,茂才,工圍棋,浙江第一。次野橋,孝廉,工詩古,見賞於阮芸臺相國。風雅萃於一家,不知先生何修而得此。

《當湖外志》正續編各八卷,(清)馬承昭輯。承昭,字倜卿,浙江平湖人,道光十九年己亥(1839)舉人,卒年七十有五。《當湖外志》爲筆記體裁,記錄平湖一縣人物、軼聞,部份爲馬承昭據父老傳聞、友朋談論及本人目見所撰,部份採自其他筆記。已入縣志者不收,故以“外志”名。正編約咸豐八年(1858)成書,續編完成於光緒元年(1875)。

馬承昭本人不可能親見陸烜夫婦及沈彩、飄香生活,文中所記多半來自前輩傳聞,或直接錄自他人筆記。陸烜自謂“野人”,“貧而樂”,但在旁觀者眼中,陸氏“家殷富”。也許是記錄者的出發點和觀察角度不同所產生的差異吧。

陸烜長子號東山,失其名與字,生母不詳。陸東山是“三張”之後的平湖名手,縣志上有傳,後文將述及。發現這筆新資料是筆者撰寫本文最大的收穫。

陸烜次子爲彭貞隱所出,【註10】名坊,字禮約,號野橋,嘉慶十三年戊辰(1808)恩科舉人。道光六年(1836)任永康縣訓導。學問通博,尤長於詩。宦況蕭然,仍以授徒講學爲事。著有《草心亭詩鈔》。【註11】今存《草心亭詩鈔》六卷,上海、南京、蘇州等地圖書館都有藏本。一般來說,陸坊詩集中會出現與家人有關的詩作,只是筆者去國萬里,暫時是看不到了。

【註1】(光緒)《平湖縣志》,卷十七·人物·列傳三·文苑
(清)胡昌基:《續檇李詩繫》,卷三十二,“陸烜”條小字旁注
【註2】(清)陸烜:《梅谷文藁》,《復邵雷門勸應舉書》
【註3】乾隆二十五年庚辰(1760)有鄉試。是年夏,陸烜先在香露山寺讀書,然後又到省城杭州,見《梅谷文藁》中《黃楊木琴案記》一文,以及《梅谷偶筆》中的一則筆記。不出意外的話,陸烜當在是年秋應鄉試。
【註4】(清)陸烜:《梅谷續稿》卷六;《梅谷十種書》
【註5】(清)沈彩:《春雨樓集》卷三·詩三
【註6】(清)沈彩:《與汪映輝夫人論詩書》,《春雨樓集》卷十·文上
【註7】見【註2】
【註8】(清)沈彩:《春雨樓集》卷十四·題跋
【註9】(清)馬承昭(輯):《續當湖外志》,卷四;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藏本
【註10】(清)胡昌基:《續檇李詩繫》,卷三十八;“彭貞隱”條
【註11】(道光)《嘉興府志》,卷三十六·列傳·文苑·平湖縣,“陸坊”條
(光緒)《平湖縣志》,卷十七·人物·列傳三·文苑,附陸烜傳後
(光緒)《永康縣志》,卷五·職官志·國朝訓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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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9 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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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9 08:53 | 显示全部楼层
繁体看着很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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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9 08:55 | 显示全部楼层
約於乾隆三十八年癸巳(1773),一位日本人湛如,搭乘長崎清商的採銅船來到浙江乍浦。湛如曾到嘉興府,殺敗當時府城內的所有高手,令人震驚。這筆記錄出現在一位閨秀的文集之中。

没见到原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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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9 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是个连载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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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9 19:24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家来砍连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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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9 20:40 | 显示全部楼层
勉强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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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9 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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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9 22: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19-6-19 22:50 编辑

二、沈彩與能書善奕日人湛如

二·一、沈彩《跋書贈日本人湛如》
沈彩《春雨樓集》中,有兩篇題跋與日本人湛如有關,其中第一篇《跋書贈日本人湛如》提到湛如在嘉興府的弈事。全文如下:
乍浦洋舶叢集。有日本人湛如者,附采銅舟來,頗能草書,善奕,現在一郡人皆莫與爲敵。聞余能書,因踵門請書。余爲書《戴記·明堂位》、《周書·王會篇》將去,并系以詩曰:“簪花妙格幾曾慳,萬里鯨波到海山。不似唐宮御溝上,只將一葉落人間。”

這篇短文共九十一字,其中有三十四字介紹湛如的來歷,在文章中所佔比例大概也算合適。然而,全文字數太少,一些細節就無法交代了。比如說,湛如姓氏、眞實身份及來訪日期;湛如何以得知沈彩善書之名,在日本還是到乍浦之後;湛如前來求書,是獨自一人還是有當地人士引見,陸烜是否在場;湛如與沈彩交流是用筆談還是口語,等等。

這些都是最基本的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沈彩是一位女子,對於前來求書的異國不速之客,總應問清來歷吧。可惜沈彩未能詳細記錄,留下了種種遺憾。

《春雨樓集》爲沈彩自編,共有題跋六十一篇,釐爲三卷,雖未篇篇紀年,但應保持先後次序。根據排序,贈湛如之文約作於乾隆三十八年癸巳(1773),相當於日本紀年安永二年(1773)。

日本人湛如“頗能草書、善奕”,顯然是一位風雅之士。敢於違反幕府禁令,私自偷渡出國者,須有膽量,亦須有堅實的政治背景,回國後才不至於被人告發,引來殺身之禍。湛如多半是號,但不知名與姓,要找到對應的眞實人物相當困難。

近年來,國內多有研究清代閨秀文學與女性藏書家的文章,沈彩身兼文學家、書法家和藏書家,就成了一位重要的研究對象,《跋書贈日本人湛如》一文亦每被引用。然而衆多研究者都沒有注意到一個極爲重要的事實:由於德川幕府的鎖國令,敢於來華的日本人雖然有,但爲數極少。沈彩書名在日本如何,還有待於日本方面的研究發現。

陸烜筆記《梅谷偶筆》中,也有一則擅長草書的日本人的記錄,其文曰:
乍浦或來倭數人,留民間楊姓家。其一自稱彼處駙馬,能詩,工草書,人有索者,輒書以應,點畫微意爲增減,然多可辨。余嘗於友人處見絕句云:“出雲州上山出雲,出雲州下黃沙昏;波濤一別一萬里,飽掛風帆到海門。”着語頗妙。【註1】

《梅谷偶筆》收入《梅谷十種書》中,據陸烜自序,十種著作均完成於乾隆三十四年己丑(1769)之前。如此說來,筆記中出現的工草書日本人不是湛如。

二·二、乍浦與“采銅舟”
據清人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九十一·浙江三·嘉興府·平湖縣),乍浦位於“縣東南二十里,與海鹽縣接界。縣南境諸水悉滙於此。志云:乍浦之水,舊自官河入海,元至正間,番舶皆萃於此。”【註2】《玉篇·水部》:“浦,水源枝注江海邊曰浦。”到了清代,“乍浦之名尚存,而乍浦之實久廢矣。”【註3】

乍浦鎮在平湖縣東南二十七里,以有乍浦得名。乍浦鎮的歷史可以上溯至五代,吳越王錢鏐置鎮遏使,宋季乍浦設水軍統制,然史籍記載不詳。明洪武十九年(1386),信國公湯和置乍浦守禦千戶所,累土築城。乍浦鎮原屬海鹽縣,宣德(1426~1435)間析縣後歸平湖縣,向爲浙西海口重鎮。

入清後,乍浦是中國對日貿易的重要港口之一。日本方面將赴日唐船(中國商船)以出發地分爲三大類:第一類是“口船”,來自江蘇、浙江兩省,分別稱爲南京船(包括上海)和寧波船(包括乍浦)。第二類是“中奧船”,來自福建、廣東兩省。第三類是“奧船”,來自安南、馬來半島、爪哇、暹羅等東南亞地區。

中國出口到日本的商品主要是生絲、紡織品、藥材、砂糖、染料等等,從日本進口的最重要商品是銅,用以製作銅錢。日本銅品質優良,預先加工成棹形,便於運輸,稱爲“棹銅”,中國方面則稱之爲“洋銅”。顧名思義,“采銅舟”就是到日本採辦“洋銅”的商船。

據日本學者大庭脩《江戶時代日中秘話》:
“在乍浦,有爲數衆多的對日商品批發行,漂流到中國的日本人稱其爲‘日本商問屋’;唐貨主的會館——兩局會館也設在乍浦,使乍浦成爲對日貿易的中心地區。”【註4】

大庭脩的資料源自日本,由此可知乍浦在江戶時代日中貿易關係上的特殊地位。中國方面是否有類似的資料不明。筆者查了幾部乍浦地方志及《平湖縣志》,都沒有看到有具體而詳細的記載。

二·三、清代圍棋衰退的縮影?
上文提到沈彩題跋中僅三十四字介紹日本人湛如來歷,其中涉及其弈事者爲“善奕,現在一郡人皆莫與爲敵。”由於江戶時代德川幕府的鎖國政策,能夠來華的日本人少之又少,這段簡短的文字就成爲中日圍棋交流史上一筆難得的記錄。

郡是中國古代地方行政區劃名稱。周制縣大郡小,秦建立郡縣制,以郡統縣。漢因之,隋唐後,州郡互稱,至明而郡廢。平湖縣隸屬嘉興府,因此,沈彩題跋中的“郡”,應指嘉興府。

江浙兩省前往長崎經商的唐船一般每年要走兩個來回,單程航行約需四至十四天。因此,湛如在中國居留也不會太久,大約在兩個月左右。根據沈彩《跋書贈日本人湛如》所述,我們可以推知,湛如抵達乍浦之後,大概先到平湖縣城,再到嘉興,擊敗當時府城所有善弈者,然後到胥山陸烜家拜訪沈彩求字。

前文提到,沈彩題跋約作於乾隆三十八年癸巳(1773)。當時,海寧施襄夏(1711~1770)已經去世三年。范西屏主要活動於南京,是否在世不明。“平湖三張”中的張世昌(1720~1771)、張世仁(1732~1772)兄弟亦已成古人,乃翁張永年(1697~1776)老耄,即便湛如上門,也不可能對局爭勝了。

乾隆年間,嘉興梅里鎮有一名“三手”姚聘三(一作品珊)。姚聘三被范西屏讓三子、四子,與何耕書、李景文、僧貫如、火勝全等人對子,有棋譜傳世。姚氏當時可能在世,但不一定在家鄉。換句話說,湛如也許沒有遇到眞正的嘉興強手。

無論如何,當時在嘉興的善弈者皆非日本人湛如敵手,仍然令人震驚。不過,對於這筆記錄的可靠性,筆者多少有些懷疑,畢竟,迄今爲止尚未發現其他中國文獻或日本文獻可資佐證。

然而,換一個角度來看,如果沈彩記錄爲眞,或許可以認爲這是清代圍棋自施范之後後繼乏人、急劇衰退的一個縮影。

林元美《爛柯堂棋話》記載,日本安永(1772~1780)年間,曾有一部中國棋經“近譜”傳到江戶。根據林元美《棋經精妙》中的選譜,應該就是李組江、金楙志合編的《圍棋近譜》。李組江、金楙志是嘉興梅里人,而湛如剛去過嘉興,雖然不能肯定,但此譜由湛如帶到日本的可能性極大。

【註1】道光間,沈筠編纂《乍浦集詠》(卷十六·下),錄《梅谷偶筆》文與詩,起句云:“乍浦曾來倭數人,留銅商楊姓家。”其餘各字皆同。又錄其詩,增詩題爲“至乍浦口號”,作者記爲“東國儀賓闕名”。
【註2】(光緒)《平湖縣志》(卷二·地理下·山水):“乍浦,在縣東南三十里,舊有官河,匯諸水入海。”縣志所記與《讀史方輿紀要》相差十里,似以縣志記錄爲正。
【註3】(清)鄒璟:《乍浦備志》,卷二·山水·水
【註4】(日)大庭脩:《江戶時代日中秘話》,徐世虹譯,中華書局1997年第一版,第24頁。“兩局會館”,譯本如此,可能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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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9 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19-6-19 22:53 编辑

三、嘉興府的圍棋傳統

浙江嘉興府下轄嘉興、秀水、嘉善、海鹽、平湖、石門、桐鄉七縣。其中,嘉興、平湖、嘉善三縣在清代都出過“四手”以上的善弈者,石門縣有一著有棋譜的善弈者,其餘三縣則未見有價值的記錄。

三·一、嘉興弈人
嘉興縣的善弈者皆出自梅會里。梅會里一稱梅里,又名王店鎮,爲嘉興四鎮之一,去縣治南三十六里。相傳五代後晉時鎮遏使王逵之所居,植梅百畝,聚貨貿易,遂得其名。【註1】

清初,梅里出過一位著名國手周懶予,同里宗人周篔(1623~1687)有《周懶予傳》,全文如下:

《周懶予傳》【註2】
懶予,余宗人,今奕家所稱國手。名嘉錫,字覽予;曰懶,聲訛也。其大夫慕松善奕,懶予五六歲時,輒從旁觀,解攻守應變之法,數年間,遂臻神妙。郡國公卿好事者,出金繒,延四方高手與對,每奕輒勝。橐金繒歸,上父母,父母悦,不禁其出。稍長,喜稗官小說家言,常乘人握子布算時出以觀之;旣下輒應,應已復觀。當交征圍迫之際,其人或流汗浹背,而懶予則暇豫從容如故也。局甫半,輒語其人曰:“若負幾路矣。”及竟,如其言。人以此奇之。梁谿過百齡氏,奕家前輩,所至無抗衡,懶予堅不爲下。當奕時,觀者如堵墙,懶予較勝焉。卽今所傳過周十局是也。懶予奕品,由是出百齡上。後數年,山陰唐公九經,會海内名奕於武林西湖上,至者十數輩,以懶予名高,約共折之。旬日間,更番先後,懶予終無所詘,其爭皆在幾微毫髮之間,究其所以勝者,持一先而不失也。懶予自幼出遊,未嘗問學,然當王公大人,恒矜慎,出語無過差,世益以見重。蘭谿范高士路問之曰:“子于奕至矣乎?”對曰:“今之奕者,雖不見加我,然竟局覆觀,顧尚有所悔,至者當無此也。”范歎以爲名言。懶予家故貧,視金錢不甚惜,所獲累百千,嘗呼盧一擲盡之。徒手至他郡,累所獲,又散盡如初。嘗慨然曰:“天下大矣!奕詎無進於此者?吾將遍遐荒萬里求之。”一日,拜其親而行,更數載不返。人傳在西部爲王者遮留,娶婦育子矣。或曰東浮島夷,其君長崇以師禮而教其國人。是二者,未知其孰信也。
周篔曰:庖丁有言,臣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夫解牛賤業也,尚有道焉。而況士君子之所習乎?懶予于奕深矣,猶不自滿,假若此,彼爲學而不務勉于道,乃竊竊然漫自以爲至者,抑又何哉!

繼周懶予而起的是鄭谷耕,約爲二手。乾隆間,金楙志作《鄭谷耕傳》,同治十二年(1873)刻《周嬾予先生圍碁譜》收入,但現存掃描本有缺頁,只剩文章之尾。前年找到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藏《梅會里周鄭兩家傳譜》,顧名思義,當爲周懶予、鄭谷耕兩家棋譜,卽同治刻本的前身。但哈佛藏本名不副實,其內容實爲《圍棋近譜》全本,再加鄭谷耕二局棋譜。值得慶幸的是卷首有《鄭谷耕傳》,前面完整而尾部略有殘缺。兩相對照,取殘補闕,正好凑足全文。

《鄭谷耕傳》
鄭潛宜,字谷耕,嘉興梅會里人也。鄭氏爲里中著姓,子弟多彬彬好學,敦行相尚,昔所稱鄭公鄉,今又見之。谷耕之大父青城先生(士奇),爲余婦翁雲上公再從兄,明萬曆戊午舉於鄉,屢上公車不第,始就教職,後遷江右之興國令,未幾告歸,隱不復出。谷耕其仲嗣資敬之第三子也。資敬治經生業,兼親耒耜,有古人風。性嗜弈,恒產半耗於此,耕讀課子之外,頗導以弈。谷耕因是,於象勺之歲卽善弈。余兄弟盤桓於其父子間者將十年。資敬弈在五六品下,如史所載宋之羊元保、梁之到溉。而谷耕質敏思精,每有超絕恒情處,年甫逾冠,幾幾可列第二品以上,與當年王抗、褚思莊輩相仿佛,豈不異哉!惜也艱於資斧,不能遠出成名。體素羸善病,康熙壬戌夏秋閒,其病已深,其弈益進。里中弈向推王君宇榮爲巨擘,谷耕幼年曾受四子於王君,至是時,王君反受三四於谷耕。兩家角勝於靈源僧舍幾匝月,谷耕力疾不少衰,以多獲勝自詡。然以此益耗其心神,病竟不起,春秋僅二十有八。哀哉!後十年,其弟瞻遠持谷耕所遺譜數局視余,取以較諸明時《適情錄》中正兵、野戰等局,有過之無不及也。余內甥李子組江,遊藝於弈,向已刻近譜三集,迩來相與商榷,以謂吾里周懶予崛起於前,一時與汪漢年有瑜亮之目。極盛者難爲繼矣!又生一谷耕於三十年之後。譜之多寡,雖有不同,其可傳一也。爰刻二家遺譜,凡諸與懶予對局者皆因以傳,至谷耕所與弈之人,則余忘之矣。
金楙志曰:谷耕性至孝,其父澹於榮利,不屑一切,獨於弈有孳孳不舍焉者,欲其子之以弈成名,不啻世人之欲其子富且貴也。谷耕之精於弈,亦可謂能養親志,以成其孝者與?

根據文意,鄭谷耕卒於康熙二十一年壬戌(1682)或次年(可能性較小),得年二十有八,故其生年約爲順治十二年乙未(1655)。又據“吾里周懶予崛起於前,……,又生一谷耕於三十年之後”之句,可知周懶予約生於天啟五年乙丑(1625)左右。“三十年”當取成數,未必爲實數也。

周、鄭以後的梅里棋家姚聘三就沒有文人爲之撰傳了,僅在鎮志上留下一則簡短的小傳。

梅里先後有四部地方志。先是乾隆三十五年(1770),楊謙纂《梅里志》十二卷,規模初就,但體例未妥,考訂不足。嘉慶二十五年(1820),李富孫根據乾隆志重加編輯增補,訂爲十六卷。光緒三年(1877),余懋再據李富孫本續補,增爲十八卷。民國年間,又有余霖纂《梅里備志》八卷,續(光緒)《梅里志》而修。以下筆者所引記錄出自光緒志,但實際內容爲楊謙、李富孫所纂。

(光緒)《梅里志》(卷十一·藝術)有周、鄭、姚三人小傳,全文如下:
【明】
周嘉錫,字覧予,祖之諒,素稱善弈,至覧予始稱國手。諺云:“褚畫、周碁、王八詩。”謂叔銘、介人及覧予也。有碁譜行世,周篔爲之傳。(補:《春風錄》:覧予童子時,視客對局,輒從旁弄子指點。時人擬之褚允也。稍長,東南名手莫與之抗行,遊京師,推爲天下第一國手。爲忌者所毒,客死燕都。簹谷作傳以爲東夷慕之,招至海外,不知所終云。)

【國朝】
鄭谷畊,弈碁高手,有碁譜行世。(補《春風錄》:谷畊,士奇之後,象戲獨步吳越間。人謂谷畊“象棋第一,圍棋第二”云。)【註3】

(補)姚聘三(一作品珊),童時耽弈,家故貧,父令賣餳,見弈者輒玩視忘去,或至永日。試令對局,卽工,遂知名,品出屠孚駿、金孝堅上。幼未嘗讀書,其後能爲近體詩。(《春風錄》)

以上三則小傳,前二則爲楊謙纂,補記與第三則小傳爲李富孫纂,出自許燦《春風錄》。許燦(1713~1776),字恒之,一字衡紫,號晦堂,嘉興梅里鎮人,諸生。著有《晦堂詩鈔》(五卷)、《梅里詩輯》(三十卷)(道光年刊本爲二十八卷)、《春風錄》等。

李富孫曾撰《許晦堂先生傳》,《春風錄》記載梅里交游最詳,多爲李富孫補輯《梅里志》所采,此書已佚。

周懶予活動於清初,應爲清人,原志記爲明人,誤。褚勛,字叔銘,號完吾,明隆萬間人,小傳見卷十一·藝術,在周懶予傳前。王翃,字翀父,號介人,明末清初人,小傳見卷十·隱逸。

關於周懶予之死因,李富孫補記引《春風錄》,周懶予“遊京師,推爲天下第一國手。爲忌者所毒,客死燕都。”

徐星友《兼山堂弈譜》第二十一局“姚籲孺、周嬾予對局”評語有云:“《弈悟》所選周、姚二局,東侯醉心籲孺封角用鎮,贊不啻口。此不過小有着法,原非極致。究其所學,尚遠出盛大有之下,安能與嬾予抗衡。乃周、姚對壘十局,勝負頗亦相當。東侯言,嬾予對局後,未旬日而下世。宜其生機窒塞如是。”

兩相比較,《春風錄》的說法似乎有一定道理。可以想見周懶予是慢性中毒,藥力逐漸發作,導致體力與棋力下降,“生機窒塞”,與較弱的姚籲孺十番棋也只能打平,棋賽結束後不足十天就死了。

由於(光緒)《梅里志》中周、鄭兩家小傳過於簡略,民國間余霖纂《梅里備志》據周篔《周懶予傳》、金楙志《鄭谷耕傳》對小傳作了增補,但沒有其他的新內容,故本文不錄。


三·二、平湖弈人
清代平湖弈人以“三張”卽張永年、張世昌、張世仁父子三人最爲著名。其中,張永年爲四手,張世昌、張世仁在三、四手之間。“三張”棋力不算很高,之所以出名,主要是因爲他們與大國手范西屏、施襄夏的特殊關係。

張永年喜弈,結交的國手雖然不多,卻是當時最著名的幾位,如梁魏今、范西屏、施襄夏,其他善弈者過訪,則不相見。乾隆四年己未(1739),張永年邀請范西屏、施襄夏在平湖對弈,留下了千古名譜——“當湖十局”。

張世昌、張世仁是同父異母兄弟,世昌年長十二歲。兄弟倆感情甚篤,甚至可以說世仁對兄長過於依戀。乾隆三十六年(1771)秋,世昌因病去世,世仁悲傷過度,一年後亦卒。易簀時,作絕命詩曰:“去歲秋風喪我兄,今年秋半了浮生。清魂同到梅花下,記得前身伴月明。”

張世昌在五十歲前後曾寫過一首詩,回顧了與范西屏、施襄夏的交往。

《懷海昌施定庵范西屏》
少日愛賭棋,棋友集如霰。就中交孰深?施范並云善。叙地接郊祁,論年同角丱。始喜跡相親,久覺情相眷。自我奕興疏,致彼來意倦。范君客金陵,卅載不一面。施君賦遠游,夙約竟忘踐。回憶對壘時,環聚皆俊彦。真摯舒性情,嘲笑廣聞見。那得重相會,一枰看酣戰?

張世昌比范、施年輕十來歲,因此“論年同角丱”明顯與事實不符。“范君客金陵,卅載不一面”之句,說明范西屏自“當湖十局”後,沒有再到平湖。但施襄夏則可能回到平湖不止一次,這可以從《三張弈譜》中張世仁遺譜推知。乾隆四年己未(1739)時,世昌二十歲,世仁年僅八歲,不可能已被施襄夏授三子。

世昌、世仁兄弟在《平湖縣志》上有傳,不過不是以弈藝,而是以“孝友” 入傳。

(光緒)《平湖縣志》(卷十七·人物·列傳三·孝友)
【國朝】
張世昌,字振西,號斆坡。監生。八歲喪母,哀痛如成人。後事繼母能得其歡心。鄰不戒於火,延燒寢室,母方臥病,世昌於烟燄中力扶以出。不兩月母卒,世昌方染危疾,一慟幾絕。自是朝夕侍父側。父病,衣不解帶者四閱月,父愈而世昌疾作,遂卒。嘉善曹徵士庭棟以楹聯輓之曰:“平生得意惟詩卷,到死難忘是孝心。”可以知其概矣。與弟世仁友愛無間,倣二蘇彭城約,繪對牀圖。工詩,著有《斆坡詩鈔》行世。乾隆戊申以孝子題旌。(路孝友)

張世仁,字元若,號香谷。性至孝,以父老,偕兄世昌左右侍奉,終身不遠游。怡怡手足,相約畢生不析爨,時有脊令來巢之異,人以孝友稱之。工詩善書,尤精於弈,兼通醫理。著有《香谷詩鈔》及弈譜行世。(路孝友)

小傳原註“路孝友”,表明記錄出自(清)路錞修(嘉慶)《平湖縣續志》中的“孝友”列傳。地方志上的人物傳記,常常會因修志年代及修纂人員的更換而有所改動。

有關“三張”的文字資料不少,日後有機會再另作較爲詳細的介紹。

到嘉慶(1796~1820)年間,平湖出了一位善弈者陸東山,卽陸烜長子。道光(1821~1850)間又有一位俞銈,二人皆在(光緒)《平湖縣志》上有傳。

(光緒)《平湖縣志》(卷十八·人物·列傳四·方技)
【國朝】
陸東山,以字行,精於弈。平湖自“三張”謝,弈道中衰。嘉慶中,東山崛起壇坫,大江南北幾無與爭白者。比歸隱西郭外,楓涇費春山數來對壘,猶常不得志而去。(《蹏涔集》纂)

俞銈,字芷衫。監生。精於弈,善鼓琴,尤嗜琵琶,作琵琶譜詩,酷摩老杜,時稱“城南詩伯”。著有《蹏涔集詩文鈔》。(《當湖外志》纂)

前文曾介紹,在《續當湖外志》上,記陸東山“工圍棋,浙江第一”。推測陸東山在浙江成名後,北上到南京、揚州一帶,足與當地國手抗衡,故有“大江南北幾無與爭白者”之說。

記述嘉慶(1796~1820)時期南京秦淮河一帶風光人物的筆記《畫舫餘譚》紀云:
遊畫舫者,或厭日長酷暑,則舍之登陸,詣陳公祠圍碁局,爲消遣地。待陽光稍退,再打槳而去。祠在文德橋尾,小閣臨流,菸茗畢具,主人多設楸枰,供人角藝。城中國手,如姜楚老、陸東山、楊歧昌等,排日在局,以待來者,主
人但計局中之勝負,以爲抽豐。

作者“捧花生”,本名車持謙(1778~1842),字秋舲,江蘇上元人。諸生。著有《秦淮畫舫錄》、《畫舫餘譚》等。

《畫舫餘譚》有“捧花生”自序,作於嘉慶二十三年(1818),初刻本當在同一年刊印。文中提到的國手陸東山,應該就是平湖國手陸東山。同名同姓、生活在同一時期、事蹟亦有相近之處的圍棋國手,若非同一人,這種可能實在太小了。

順便提一筆,近人黃俊《弈人傳》(卷十七·清四)“任丙”條下引上述《畫舫餘譚》記錄,但李行之點校時將“陸東山”誤作“陳東山”。這一錯誤影響相當大,凡是直接鈔自《弈人傳》的文章書籍全都錯了,包括張如安的《中國圍棋史》。而引自《畫舫餘譚》(有多種版本)者則無此問題。李行之點校本《弈人傳》中問題很多,欲引用者須謹慎。

(光緒)《平湖縣志》中“陸東山”小傳的文字出自俞銈《周青選(鴻翥)東湖對奕圖記》一文。陸東山回到平湖之後,“後進之士,紛紛斅學”。但其中只有俞銈與同宗另一位字號“嘉猷”者得到陸東山指授,“然僅有先生之一體”。陸氏過世後,“二俞” 迭爲楚晉,稱霸平湖,“附近來奕者,率受子,不能脱角。”【註4】

俞銈(1796~1858後)與常州董鹿泉(一作六泉,吳語“六”、“鹿”同音)、棋僧秋航皆有交往,留下多首詩作。【註5】可惜俞銈無棋譜存世,棋力不明。

《贈董鹿泉》(文藝,董常州人,工詩善奕。)
董公健者名天下,匹馬新從萬里還。今日雲龍逢海塞,幾年風雪滯榆關?夜看寶劍心猶壯,秋聽胡笳髮盡斑。余亦菰蘆負奇士,一枰相對九峰山。

《題董鹿泉(文藝)楚遊草》
楚望迢遥路若何,一帆飛渡洞庭波。涔陽極浦秋風早,巫峽羣峰暮雨多。鳥落寒林悲賈誼,猿啼斑竹怨湘娥。紛紛下里巴人外,又聽先生白雪歌。

看來董鹿泉詩作相當多,且已有詩集如《楚遊草》,竟未能存世,令人惋惜。

《送秋航之秣陵》
飄然雲水復揚舲,斜照西風木末亭。江色遠涵三楚白,山痕濃染六朝青。閒抛鐘梵耽琴譜,悟澈楞嚴講奕經。皓首童顏行脚健,多君弔古剔殘銘。

《揚州僧秋航(湛靖)過訪會奕於德藏寺索詩爲贈》
南朝野寺白頭僧,黄葉聲中下廣陵。山月松風參妙悟,一枰殘刼對秋燈。
其二
余亦雲遊愛看山,支硎前日抱琴還。思君十載揚州夢,煙雨樓臺縹緲間。(十年前得國手受子譜始識師名)

《懷秋航都中》
頭白邗溝老辨才,尋山問水到燕臺。水從鴨綠江邊至,山自盧龍塞外來。法座譚經留趙李,梁園賭墅狎鄒枚。祗憐四百南朝寺,孤負梅花無數開。

晚清國手中以秋航資料爲最多。秋航生性隨和,對於前來求弈者,無論棋藝高下,有求必應。因此文人喜與秋航交往,紛紛贈詩,死後還有人作傳,爲之留名。


三·三、嘉善弈人

清代嘉善弈人,首推乾隆(1736~1795)年間楓涇黄韜葆。楓涇鎮位於江蘇浙江兩省交界處,北半屬江蘇松江府婁縣(華亭),南半屬浙江嘉興府嘉善縣。今屬上海市金山區。《重輯楓涇小志》(卷一·志區域·沿革)紀云:“清風涇舊名白牛村,宋陳舜俞隱居於此,後人仰其清風,故名。後名風涇,今曰楓涇。元改爲鎮。明宣德五年,析嘉興東北境爲嘉善,鎮南之半隸焉,北之半屬華亭。國朝順治十三年,析華亭西南境爲婁,遂屬婁。”

黄韜葆小傳最早見於(嘉慶)《重修嘉善縣志》(1800),此後(光緒)《重修嘉善縣志》(1894)、《重輯楓涇小志》(1891)、《續修楓涇小志》(1911)皆有傳,源自嘉慶志。筆者所見爲後三種方志,而黄韜葆小傳內容大同小異,故僅錄其一,不同處稍作補充。

(光緒)《嘉善縣志》(卷二十六·人物志八·藝術)
【國朝】黃韜葆,字錦文,居風涇芙蓉灣。狀質樸而善棋。先是邑諸生唐齡字與三,以奕名。教之布子,不數日,卽曰:“君殆將爲國手,吾弗若之矣。”後詣松郡,郡少年易之,約每枰負者出銀若干,韜葆欣然就局,少年屢負。時錢長澤擅奕,爲松郡冠,乃浼长澤往。纔下數子,卽推局而起。少年強之終局,長澤竟負一子。自是韜葆名動公卿間,與施襄夏、范西屏並重。(萬志)

“萬志”卽(嘉慶)《重修嘉善縣志》,萬相賓纂修。在兩部《楓涇小志》上,均無“風涇芙蓉灣”數字,而在最後有“惜無後,不得其傳。”

錢長澤是四手,黃韜葆能勝之,則其棋力應有四手以上。不過,小傳稱之“與施襄夏、范西屏並重”,未免過譽了。

黃韜葆之後,楓涇善弈者又有費季方、程培蒙。

《重輯楓涇小志》(卷六·志人物·藝術)
【國朝】費季方,佚其字。善弈,能以口談數子決勝負,無毫髮差。遂挟技游四方,名動公卿,時推國手。與同邑國子監典籍張延煦齊名。著有《弈譜》數卷,惜佚而不傳。(采入《婁續志》)

《婁續志》,指的是(光緒)《婁縣續志》(1879)。楓涇鎮北半屬江蘇婁縣,費季方是婁縣人。前文平湖陸東山小傳上提到有“楓涇費春山”前來對局,或爲此人。《婁續志》上的費季方小傳更爲簡略,不錄。又,張延煦,《婁續志》作“章延煦”。

《續修楓涇小志》(卷六·志人物·藝術)
【國朝】程培蒙,字養初,善庠生。性和而謹,淡於進取。中年棄舉業攻醫,從孟河馬文植游,得其傳。既而僑寓當湖,求治者屨盈户外。生平最精奕,幾爲國手。松、嘉兩郡無與之敵者,故與之訂交,皆一時名雋之士。年未五十卒,人共惜之。

地方志上的人物傳記須遵守“生不立傳”的慣例,因此修志時在世之人不能入傳。晚清時,楓涇鎮善弈者有程寅谷,約爲三手,曾從陳子仙、周小松、徐耀文學棋,著有《楚游奕錄》;清末民初有方金題,二者均無傳。近代著名國手顧水如(1892~1971)也是楓涇人。


三·四、石門弈人

清代石門縣志共有三部:(康熙)《石門縣志》(1676)、(嘉慶)《石門縣志》(1821)、(光緒)《石門縣志》(1879)。筆者未見者爲嘉慶志。

(光緒)《石門縣志》(卷八下·藝術列傳)
【國朝】施懷珍,字映川。少好弈,後得秘旨於得得上人,冥搜默索,術益精妙,四方善碁者,莫能敵也。著有《餘閒居碁譜》。

施懷珍記錄又出現在(道光)《嘉興府志》(1840)上,說明其時施氏已經過世。

(道光)《嘉興府志》(卷四十三·方技·石門縣)
【國朝】施懷珍,字映川。少好弈,後得秘旨於得得上人,技遂超絕。著有《餘閒居碁譜》。

(康熙)《石門縣志》與(康熙六十年)《嘉興府志》(1721)上均無施懷珍小傳,而(嘉慶)《石門縣志》、(嘉慶)《嘉興府志》(1801)尚未看到,得得上人與《餘閒居碁譜》亦無跡可尋,暫時還不能推出施氏較爲精確的活動年代。


多九公
2019-6-18

【註1】(光緒)《嘉興縣志》,卷三·鎮市
《梅里志》,卷一·沿革
【註2】(清)周篔:《采山堂遺文》(卷上);清代詩文集彙編084冊,128頁。《周嬾予先生圍碁譜》上《周懶予傳》與文集上之文略有數字不同。
【註3】鄭谷畊,卽鄭谷耕,“畊”爲“耕”古字。
【註4】(清)俞銈:《蹄涔集文鈔》,《周青選(鴻翥)東湖對奕圖記》;清代詩文集彙編599冊,722頁。本小節引文皆出自此文。
【註5】(清)俞銈:《蹄涔集》,清代詩文集彙編599冊。贈董鹿泉詩見卷一、卷二,贈秋航詩見卷三、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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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9 2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19-6-19 23:07 编辑

梅谷偶筆。沈彩早年字迹,约书与乾隆三十四年(17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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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9 22:4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19-6-19 23:12 编辑

沈彩跋书赠日本人湛如。沈彩中年字迹,约书于乾隆四十七年(1782),时年约三十五岁。


沈彩小像与陆烜赞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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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9 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版畫舫餘譚


昨天上传出现问题,今日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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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1 10:41 | 显示全部楼层
真下过功夫,下得好的人或许在外谋生,选择那些经济中心、市民文化发达的城市,与今天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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