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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水]亦舒短篇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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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25 01:5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敏感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选《偷窥》

  宋绍平是内科西医,出道不久已经赚得极好声誉,他不是叫病人轮候个多小时然后眼角瞄一瞄即处方开药那种医生。
  他有点傻气,认为医者需有父母心,病人过多,他会拒绝接收,作风同北美洲的家庭医生差不多。
  这一天早上,他已经看了七八个病人,稍觉累,于是坐下来喝杯咖啡,看护说:“接着一位病人四年前来过,后来到美国读书去了,现在回来工作。”
  宋医生看看病历表,上面写看古玉明。
  他走到邻房,见到一位容貌秀丽的白衣女郎坐着等他。
  他一贯温和地问:“有什么不舒服?”
  病人无奈,“皮肤敏感。”
  “在什么位置?”
  “面孔四周围,与吸烟的同事坐在一起不久,面颊便会起红斑。”
  “嗯,本市空气质素是差一点。”
  “听到不爱听的话,耳朵发烧,一天半天不退,又红又痒,十分烦恼。”
  宋医生注意到她的耳朵又红又肿,伸出手指,轻轻拨过一看,病人一震,医生说:“我的手指是冷一点,”耳后有一串红肿麦粒,他再检查她另一边耳朵,情况更差,然后,他注意到她耳下颈项之处也开始发红。
  “先搽药,一星期后不好再来,我给你介绍专科医生。”
  病人腼腆地说:“谢谢你。”
  宋医生想了想说:“也许,你精神应该放松一点,慢慢你自然会习惯这里的节奏。”
  病人嫣然一笑,离去。
  她连续又来了两次,红斑与肿粒一次比一次坏,因为痕痒,故用手去抓,耳背皮肤特别薄嫩,一破便感染细菌,宋医生连忙向他师兄求助。
  张医生的诊所就在楼上,病人见了他,声音呜咽,“我的耳朵快要掉下来了。”
  张医生笑,“不会不会,请放心。”
  他吩咐看护替患处敷冰水,然后仔细诊视,说也奇怪,红肿渐渐消褪,溃疡之处也平复下来。
  张医生知道这是罕有的敏感症,与其说是皮肤高度敏感,不如说是精神敏感。
  “古小姐,”他和蔼地笑笑,“一个人的修养固然重要,可是太过压抑自己,对健康会有妨碍。”
  病人面孔刷一声涨红,否认道:“没有呀,我生活得很好。”
  张医生又说:“成年人往往用意志力抵抗环境种种不如意之处,把情绪控制得收放自如,可是身体却出卖我们,有人一紧张便头痛或胃绞痛,有人会呕吐,有人发风疹,这些都是警报。”
  古玉明怔怔地看着医生。
  “有人甚至生理都起变化,引起内分泌失调。”他停一停,“是工作使你困惑吗?不如换一份职业。”
  病人连忙否认,“不不不,工作过得去,没问题。”
  “那么,是感情有困扰吗?”
  张医生注意到病人耳朵烧至透明,可怜,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有那么大的心事。
  这时,有人敲门,张医生抬头说:“请进。”
  进来的却是宋医生,他一脸关切,“怎么样?”
  病人一见他,浑身一震,期期艾艾,说不出话。
  张医生都看在眼内,口中说:“没有大碍。”
  宋绍平医生走近病人一看,“照旧红肿,我已抽样到医院检查是哪一只细菌作怪。”
  张医生不动声色,“古小姐,你先回去,报告出来,再与你联络。”
  病人静静离去。
  宋绍平搔头,“两大名医会诊,却束手无策,何故?”
  张医生笑问:“你认识病人多久了?”
  “好几年,我刚在本区启业时,她由母亲带来检查身体预备到美国留学。”
  “那么说来,她一直对你有印象。”
  “恐怕如此,所以学成归来,仍然找我看病。”
  张医生笑笑,“我觉得她对你有极大好感,只是努力压抑,不好意思表露出来。”
  宋绍平一愣,沉默半晌,“师兄你莫取笑,你说到什么地方去了。”
  张医生嘴角仍带一抹微笑,“我记得我在求学时期暗暗仰慕美术系一名高材生,她家境富有相貌出众,一见她我便紧张得右肩酸痛,历久不散。”
  宋绍平是他师弟,当然知道他娶的不是她。
  张医生苦笑,“后来每次想起她那把天然长鬈发,右肩感觉照旧。”
  “至今如此?”
  “一模一样,药石无灵。”
  半晌宋绍平说:“她的确是个美丽敏感的女孩子。”
  张医生轻轻地,似自言自语道:“医生约会病人,也极之稀松平常。”
  报告出来,病人患处并无任何细菌作祟。
  他把报告交给她,忽然鼓起勇气说:“我听说对面那条街有间意大利菜馆的食物非常可口。”
  病人仰起头,展露一个美得令人不置信的笑脸,直截而了当地问:“什么时候一起去?”
  他们约好晚上七时正。
  她出去了,他连忙卷起袖子,检查腋下一片红肿之处,那块巴掌大的皮肤,自从第一次见到古玉明,情绪一紧张,便会叫他难受。
  面子上他一点都不露出来,坚强的意志力控制住表情,永远不会失态。可是身体出卖了他,作为医生,他太明白,身上处处有不随意肌,心脏病人一受刺激,可以致命。
  说也奇怪,红痒肿多日的皮肤忽然不再作怪,就在他眼前渐渐平息,恢复光滑,当然,大力抓过之处,倘有一条条痕迹。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2-25 2:26:55编辑过]

2#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1:56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偷窥</FONT></B></CENTER>
<HR width="94%" color=#ee9b73 SIZE=1>

<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小说集《偷窥》</CENTER><BR>  心理医生诊所的温度非常舒适,令病人躺在丝绒沙发上倾吐心事,一边可闻到案上的栀子花香。 <BR>  病人的声音很低:“那时……我七岁。” <BR>  医生本来坐在安乐椅上,有句话没听清楚,故身子向前倾,“你说什么?” <BR>  “我说我开始偷窥的时候,才七岁。” <BR>  医生小心翼翼,故作冷静地问:“你偷窥什么人?” <BR>  “家母。”病人看着天花板一盏小巧水晶灯,陷入沉思,嘴角带一丝笑,思潮像是已飞回童年去。 <BR>  “你偷窥母亲?”医生轻轻咳嗽一声。 <BR>  “是。” <BR>  “可以说得比较详细吗?” <BR>  “我只得七岁,那时,家父去世已一年多,我们生活倒并无问题,但是家母精神一直恍惚,我很快学会照顾自己。” <BR>  医生像是非常感兴趣,用笔记下对话内容。 <BR>  病人继续说下去:“她对声响敏感,故此在家我开始蹑手蹑足,唤她之前,时常把卧室门推开一条缝子,先看看她做什么。” <BR>  医生不语,等病人说下去。 <BR>  “有一夜,我起床喝水,看到卧室门缝有灯光,轻轻推开门,看到母亲在一盏小小灯下,对着梳妆台镜子,正在缓缓宽衣。” <BR>  医生轻轻吁出一口气,病人的情况,比他当初想像严重得多了,他略觉困惑。 <BR>  “她的长发是漆黑的,皮肤十分白皙,我记得那两种颜色,强烈的对比,可是丝毫没有生气。我屏息站在门后,在缝隙中张望,至今还记得,母亲穿着象牙色丝袍子,她用修理得十分整洁的手指轻轻把吊带卸下……” <BR>  “你……每夜都愉窥?” <BR>  “是,每一夜。” <BR>  “她一直没有发觉?” <BR>  “我不肯定,”病人声音非常经,几乎似自言自语,“大抵太专注了,没发现我站在门后。” <BR>  “这种情形,持续了多久?” <BR>  “三年吧,医生,镜中的她真美,嘴角带一抹微笑的痕迹,有时候看得见,有时候不,她在镜中细细端详自己,然后,把灯关掉,那么,我也会回房睡觉。” <BR>  诊室内静默了一会儿,病人的神情十分温柔,像是再度看到年轻美丽的寡母缓缓放下头顶的长发,对镜梳妆。 <BR>  医生问:“这种偷窥行为,在什么时候停止?” <BR>  病人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说下去:“直至有一夜——那一夜开始的时候,与任何一夜没有不同,她悄悄地在镜中欣赏自己的黑发、皮肤、用手捧着脸细细地看,然后她笑了,关掉那盏小小的灯,她走到卧室中央,忽然站到一张小凳子上面去” <BR>  医生的笔记簿子掉到地上发出噗一声。 <BR>  病人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碧清凄沧的大眼睛像幼儿般彷徨,“医生,那时我才发觉,天花板上垂着一条绳环,她迅速套进去,静寂无声,结束了她的生命。” <BR>  病人用手紧紧掩住面孔,“而我,站在门后,始终以一个观众的身分,不作一声,半晌,才明白过来,卧室不是一个舞台,房间里所发生的事,不是一场戏,于是我发狂似跑到邻居拍门求救,可是已经太迟,家母返魂乏术。” <BR>  见多识广,诊治过无数病例的心理医生也禁不住微微张大了嘴。 <BR>  病人蓦然坐起来,长发散落在肩膀上,脸容苍白,“医生,我间接杀死了母亲。” <BR>  医生按住她,“不,不是你的错,她沮丧了有一段日子,终于钻不出牛角尖,走了这一步下策,你毋须责怪自己。” <BR>  病人额角冒出亮晶晶汗珠,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她似镇定下来,忽然说:“哎呀,时间到了,我有事。” <BR>  医生说:“请留步,我想与你多谈一会儿。” <BR>  “抱歉,医生,这不是一个约会,我必须去接小女放学,我明天再来。”她匆匆离去。 <BR>  “等一等。”医生追出。 <BR>  病人苗条身影已在门外消失。 <BR>  看护笑着对医生说:“上天有时非常公道,那么漂亮的人也有烦恼。” <BR>  医生无言。 <BR>  病人离开诊所,神色渐渐平静,随便怎么观察,都是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妇,并无异样。 <BR>  她在小学门口接了女儿。 <BR>  回家途中,在车上,那小孩子说:“今天是父亲逝世一周年纪念。” <BR>  “是。” <BR>  “我想念父亲。” <BR>  少妇答:“我也是。” <BR>  母女无限惆怅,紧紧拥抱,少妇默默流下泪来。 <BR>  她们住在宽敞舒适的公寓里,傍晚,家务助理下了班,女孩独自在房间做功课,累了,在床上睡着。 <BR>  深夜蓦然醒来,女孩走出客厅找水喝,大堂漆黑,她蹑足轻轻走过, <BR>  忽然发觉母亲卧室门底有一线灯光,呵,她也睡着了吗,要不要替她关灯? <BR>  女孩走近,把卧室门推开一条缝。 <BR>  她为室内的情形讶异,只见母亲放下了漆黑的长发,身上只穿一件象牙色丝袍,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在水晶镜子里细细端详。 <BR>  女孩这时发觉母亲的肌肤白得没有血色,压根儿没有生气,只见她轻轻站起来,对着镜子,缓缓脱下丝袍。 <BR>  女孩站在门后偷窥,为这个情形迷惑。 <BR>  母亲在该到那看上去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她在微笑呢。父亲去世后,已经有一段日子没见过母亲的笑意,很多时候她不言不动,只是坐着沉思,女孩已学会照顾自己,不去打扰母亲。 <BR>  站在黑暗中,七岁的她,静静偷窥,直至母亲熄了那盏小小的灯,她才轻轻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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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1:59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蝴蝶</FONT></B></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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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CENTER><BR>  门铃一响,王碧基就知道那是她的小小芳邻胡宝儿。 <BR>  胡家住七号,夫妇均为执业大律师,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应酬亦多,十岁的宝儿由保母带大,物质享受应有尽有,可是像都会中大多数父母忙于事业的孩子一样,心灵难免寂寞一点。在偶然的机会下,碧基在门口与宝儿谈了起来,发觉宝儿聪明、懂事、健谈,碧基与他迅速成为忘年之交。 <BR>  之后,他有空便到她家玩。 <BR>  胡太太曾过来道谢,当然,亦怀着好奇心,不过一见王宅窗明几净, <BR>  布置雅致,已经放下一半心,不过仍然说:“王小姐好像很悠闲。” <BR>  碧基笑道:“我写作为生,有时需赶通宵。” <BR>  胡太太恍然大悟,从此任由宝儿到王宅作客。 <BR>  下午三时十五分,准是这孩子。 <BR>  碧基拉开门,笑道:“欢迎欢迎,请进请进。” <BR>  宝儿的圆面孔充满兴奋:“热可可准备好了吗,三文治都搁桌上啦?” <BR>  “老规矩,早在等着你。” <BR>  宝儿笑着与碧基拥抱。 <BR>  他又问:“祈纳叔在吗?” <BR>  “他在书房。”祈纳是碧基的男朋友。 <BR>  祈纳闻声出来,“宝儿,找我什么事?” <BR>  宝儿说:“有一样东西,我要给你们看。” <BR>  他打开书包,小心翼翼自夹层中取出一只盒子。 <BR>  碧基与祈纳交换一个眼色,嘴角含笑,这孩子,弄什么玄虚。 <BR>  宝儿先喝一大口热可可,然后,把小盒子轻轻打开。 <BR>  碧基先噫了一声。 <BR>  祈纳连忙按住女友的手,一边轻轻说:“是只蝴蝶标本。” <BR>  宝儿说:“不错,这是一只马达加斯加岛生长的蓝闪蝶,当地人叫它‘会飞的花’。” <BR>  碧基奇问:“你从何处得到这枚标本?” <BR>  “同学徐志铭送给我,志铭叔父是位生物学家。” <BR>  祈纳抬起头笑,“现今儿童接触面广,懂得也真多。” <BR>  碧基凝视该枚蝴蝶不语。 <BR>  此刻,它已死亡,动也不动被针在小盒子底部。 <BR>  宝儿小脸严肃起来,他说:“我在图书馆看过蝴蝶的资料,祈叔,它们真是天底下最奇妙的生物之一,原来蝴蝶翅膀上那层彩色的粉末是鳞片。” <BR>  碧基接上去:“唔,闪蝶翅膀上鳞片的色素,叫物理色,由于特殊构造,射上去的光线会发生反射,是颜色中最永久一种,鳞片上微细的色彩脊纹越密,产生的闪光也越强。” <BR>  宝儿听了,十分兴奋,“碧姨,你懂得真多。” <BR>  “都是书本里记载的呀。” <BR>  宝儿这时说:“我有一个问题。” <BR>  “请说。” <BR>  “这只马达加斯加的蝴蝶,又与众不同。” <BR>  宝儿用一只钳子,轻轻取出标本,让它斜斜地对着窗外射入的阳光。 <BR>  果然,在某个角度下,蝴蝶翅膀上一个指甲大小的斑点纹,忽然绽出七彩光芒,闪亮耀目,宝儿的手侧一侧,那斑点便闪一闪,像是传发讯号一样。 <BR>  宝儿说:“大自然多么奇妙!” <BR>  碧基温和地问;“你的问题是什么?” <BR>  “啊,”宝儿说:“蝴蝶翅膀上的斑点,到底有什么用途?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蚊子吸血用的管子同时可注射血液免凝剂,还有,蝙蝠用声纳探路,蜻蜓飞翔动力启发直升机原理,可是科学家却未能解答蝴蝶的彩色翅膀有什么用。” <BR>  祈纳咳嗽一声,“也许,蝴蝶的翅膀只用作装饰。” <BR>  宝儿笑了,“不,全世界生物,只有人类才会在身上不住加装饰品,我相信蝴蝶色彩一定有实际用途。” <BR>  碧基笑了,“宇宙的奥秘,有待胡宝儿发掘。” <BR>  这时候宝儿说:“我要回家做功课了,明天再来。” <BR>  他收好了标本,吃完点心,高高兴兴回家去。 <BR>  门一关上,碧基即刻收敛了笑容。 <BR>  祈纳面色沉重,“他知道多少?” <BR>  “那只是个孩子的好奇心。” <BR>  祈纳看着碧基,“你可记得上一个到我们家来吃点心的孩子是谁?” <BR>  “呵,他叫查尔斯达尔文,比胡宝儿更聪明。” <BR>  “是你帮他揭开生物进化之谜的吧。” <BR>  碧基缓缓摇头,“那完全是他个人的研究。” <BR>  祈纳走到窗前,看着天空,寂寥地说:“我们来了太久了。” <BR>  “祈纳,这是我们的任务。” <BR>  “天下竟有这么沉闷的工作。”祈纳苦笑。 <BR>  碧基笑:“幸亏人类儿童活泼可爱,为我们解离乡别井之愁苦。” <BR>  祈纳不语。 <BR>  碧基问:“你仍然怪我打破了饲养蝴蝶的瓶子吧。” <BR>  “不,只是没想到蝴蝶会在地球上繁殖得那样好。” <BR>  “人类酷爱蝴蝶。” <BR>  “可是他们的特性永远是忙不迭占为己有,妄求永恒,把生物制成标本。” <BR>  碧基不语,隔很久她才问:“胡宝儿会解答蝴蝶翅膀鳞片脊纹上物理色闪光之谜吗?” <BR>  祈纳想一想答:“再过三十年或许。” <BR>  碧基吁出”口气,“那将是国际科学界一大发现。” <BR>  祈纳说:“届时他会发现,那是英仙座一切生物传达讯息的工具。” <BR>  说着,他脱下衬衫,把裸背对着黄昏的斜阳,他背部皮肤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花纹,在某个角度下,泛出七彩晶光,由阳光传递,直射到晚霞里去,他轻轻转动身体,闪光强弱亦有所改变,拍子长短,分明同摩斯电报原理相似。 <BR>  不一刻,天际亦有闪光传来,碧基轻轻解码:“——人类时间再过三百年,当有同事前来接替基地任务,请稍安毋躁——”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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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2:00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原宥</FONT></B></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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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CENTER><BR>  那陌生男子在地车中接近朱燕珊,“小姐,我有一事相求。” <BR>  他打扮斯文,语气诚恳,可是燕珊还是给他吓了一跳,十分疑心充满敌意地看着地。 <BR>  那人连忙取出一张名片给燕珊,她低头一看,是刘关张律师楼的关旭明律师。 <BR>  燕珊仍然非常警惕,“有什么事,快说。” <BR>  地车轰轰,人挤着人,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BR>  “朱小姐,我知道你在宇宙贸易公司上班,你的同事马少光是我老同学。”他笑一笑,“所以我不算白撞,朱小姐,我有一事相求。” <BR>  燕珊好不讶异,此君一表人才,很明显且年轻有为,有什么事要低声下气求一陌生女子? <BR>  回去非追问马少光不可。 <BR>  “朱小姐,请给我一个电话。” <BR>  燕珊站起来,“我到站了。” <BR>  她匆匆下车,转过头去查看,不,他没有跟看她,她松一口气。 <BR>  回到公司,燕珊一把抓住马少光,问起详情来。 <BR>  马少光有点意外,笑着打趣:“什么,他钉梢?他藉故与你攀谈?男人那么做,只有一个理由,他准是爱上了你,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应付?” <BR>  燕珊板着面孔,“他怎么知道有我这个人?” <BR>  “某次我家有聚会,他好像见过你一面,你没有印象吗?之后也不见他提起你,最近却一直追问你下落。” <BR>  燕珊抬起头想了一想,“不!其中必有跷蹊,你把他叫出来,我当面问他。” <BR>  马少光摇头摆手,“我不会再做媒人,自从提合刘桑伟与麦绮雯失败,他们二人视我为仇敌,我一时失去两个好友,痛定思痛,再不做丑人,你自己找他吧。他叫我约你,我也这么说。” <BR>  燕珊啼笑皆非,只得亲手拨电话给关律师。 <BR>  她中午到律师楼去见他,他一早在门口迎接。 <BR>  燕珊开门见山:“请问有何事求我?” <BR>  “朱小姐,你长得非常像一个人。” <BR>  燕珊一愣,一声不响,等着下文。 <BR>  关律师言辞简洁,“我有一个当事人,他母亲久病,已近弥留状态,医生说,就在这几天。” <BR>  燕珊仍然不明白。 <BR>  “我请那位当事人林太太与你亲口说个清楚好吗?” <BR>  原来是托上托,既来之则安之,燕珊点点头,小会议室门随即打开,一位打扮富泰相貌娟秀的年轻太太走进来,与燕珊打一个照面,随即说:“像,真像。” <BR>  燕珊终于忍不住问:“像谁?” <BR>  那位林太太看了看关律师,关律师示意她有话直说。 <BR>  “朱小姐,”她语气恳切:“我有一个性情反叛的妹妹,自幼离家出走,多年不与我们联络,你的相貌声音,都与她极之相似。” <BR>  燕珊对此事总算稍有眉目了。 <BR>  “朱小姐,家母十分挂念她,临终想见她一面,我们设法找到了她,可是她断然拒绝。” <BR>  燕珊啊一声,“为何如此绝情?” <BR>  “她俩之间,有着不可冰释的误会,家母告诉我,希望在辞世之前,听到女儿求她原宥。” <BR>  燕珊明白了,“我能冒充她吗?” <BR>  林太太悲哀地说:“家母双目已盲。” <BR>  燕珊恻然,“我需要做些什么?” <BR>  “告诉她,你求她原谅你。” <BR>  燕珊低下头,叹口气,助人为快乐之本,她又毋须冒认谁,到了病榻,只含糊地求老人家原宥就可以了。 <BR>  “朱小姐,我愿付薄酬。” <BR>  燕珊笑笑,不予理会。 <BR>  那天傍晚,她由关律师陪同,来到一所私家医院的头等病房,一见到病人,她立刻知道就是今晚的事了。 <BR>  病人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微弱地说:“小容,你终于来了。” <BR>  林太太在一旁悄悄落泪。 <BR>  燕珊轻轻蹲下来,在老人耳畔说:“我求你原宥。” <BR>  老妇人视而不见,可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宛如骷髅的她看上去异常诡秘可怖,她反问:“你求我饶恕了?” <BR>  燕珊只得重复说一次,“是,请原谅我。” <BR>  谁知意外就在此时发生,老妇挣扎起来,充满恨意,指着燕珊说:“你从来没有照我意思做过任何事,不,我不会原谅你,听着,我不会原谅你!”她不住喘息,作势欲扑。 <BR>  燕珊虽是冒充,却也大吃一惊,退后两步,看护已经过来按住病人,关律师连忙与燕珊离开病房。 <BR>  关律师苦笑,“对不起,叫你受惊了。” <BR>  燕珊连忙说:“不关你事,她女儿到底是谁?是否十分堕落,引致她失望痛心愤怒,以致临终都不肯原谅她?” <BR>  关律师低声答:“她的女儿,你我都认识。” <BR>  “什么,她是谁?” <BR>  关律师且不回答:“女儿的观点与角度完全不同,女儿认为错不在她,错在其母,女儿认为母亲应当求她原宥,所以怎么肯来求老人,况且你看,见了又有什么用,求情无效,还招至更大的侮辱。” <BR>  “她女儿到底是何人?” <BR>  关律师自公事包取出一张英文报,翻到财经页,指了指一帧照片,燕珊一看,哗呀叫出来,相中人是证券界鼎鼎大名的一位女士,上月刚取得女皇勋衔,众所周知,是自学成功最佳例子。 <BR>  “这样一个人物,还得求老人原宥?” <BR>  关律师又再一次叹息,“现在你明白了,老人专制政权,往往如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其标准与自由世界完全脱离。” <BR>  燕珊垂首,不知说什么才好。 <BR>  这时林太太也出来了,一边流泪一边说:“早知如此,不必麻烦朱小姐前来顶替认罪。” <BR>  燕珊一言不发,由关律师陪着离开医院。 <BR>  她站在太阳底下,感慨得连炽热的阳光都不觉得,任由汗珠自额角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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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2:01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交换</FONT></B></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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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CENTER><BR>  夜已深,布伟伦终于自花园回到屋中,随手关上所有窗户,今日佣人放假,一切需要亲自动手,他到厨房斟了杯冰水,一边关灯一边走进书房,然后他坐在安乐椅中,低头沉思。 <BR>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人咳嗽一声。 <BR>  他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年轻陌生男子站在书房门边。 <BR>  布伟伦十分讶异,“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进来的?”人倒还镇静,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BR>  那人苦笑,“布伟伦,你忘记我了。” <BR>  “你是谁?” <BR>  “我叫林景良,记得吗?” <BR>  布伟伦看着来人那颇为高大英俊的身型,实在不得要领。 <BR>  那林景良吁出一口气,“八六年歌唱训练班同学,算是同门师兄弟,我们曾经一块乘公路车、吃宵夜、追女孩子,你都不记得了吧。” <BR>  布伟伦总算想起来了,“对,可是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好久不见。” <BR>  那林景良嗤一声笑,“你红了,我没有,我在小酒廊唱歌糊口,大歌星自然不会知道。” <BR>  布伟伦沉默半晌,“你是如何进来的?” <BR>  “今天下午我就躲在杂物房里等到现在,我趁你家佣人出门取信该刹那乘虚而入。” <BR>  “你来干什么?” <BR>  林景良忽然精神一振,“我来杀你。” <BR>  布伟伦仍然坐在书桌之后一动不动,那不速之客也有点佩服他的镇定。 <BR>  “来杀我?” <BR>  “是的,这是我此行目的,今日你家佣人放假,屋内只得你我两人,我等候这个机会已有多年。” <BR>  布伟伦大惑不解,“我同你无仇无怨,为何要杀我?” <BR>  林景良把放在口袋里的手缓缓取出,他握着一把枪。 <BR>  布伟伦看着枪口,“我与你多年不见,甚至不可能在言语间冲撞你。” <BR>  林景良踏进一步,用枪指住布伟伦胸膛,咬牙切齿地说:“布伟伦,我恨你,在训练班,我俩无论外型声线台风都最为相似,可是幸运之神选中了你撇了我,你迅速走红,水准最低劣唱片都狂销三百万张,每一个姿势叫歌迷疯狂,而我,却一日不如一日,终于连小酒廊都嫌我是你的模仿者。” <BR>  布伟伦讶异地看着他不语。 <BR>  林景良用另一只手掩着脸,过一会儿放下,痛恨地说:“有许多舞步,当年根本由我构思,可是世人居然说我是抄袭者!” <BR>  他的目光回到布伟伦身上。 <BR>  布伟伦自他眼神知道他受了极大刺激。 <BR>  “一切原本应该全是我的,因你挡路,我才一无所得,倘若除去了你,歌迷就会回到我的身旁。” <BR>  布伟伦到这时才轻笑一声,开口问:“这么说来,你是十分羡慕我?” <BR>  林景良点点头,随即狐疑地问:“你为什么不害怕?” <BR>  布伟伦又笑笑,“正如你说,同门师兄弟,有何可怕?” <BR>  林景良一怔,握紧手枪。 <BR>  “真没想到在旁人眼中,我是一个那么值得羡慕的人。”布伟伦感喟道:“如果我没听错,你渴望做我?” <BR>  “我渴望有你的运气。” <BR>  布伟伦的声音更加温和,“不错,我的确有过风光的日子,幸运之神追随我好一阵子,唱歌走音,迟到早退,情绪飘忽,歌迷都不以为仵。” <BR>  林景良愕然,这话是什么意思? <BR>  “可是,你的消息不大灵光,我走下坡,已经不止一两年了。” <BR>  “不,”林景良忽然奋然为他辩护,“你仍是最好的。” <BR>  布伟伦哑然失笑,“谢谢你,你距离远,不知实际情况,让我把真相告诉你,我生意失败,债台高筑,毒瘾无法解脱,这还不算,唱片公司经理上星期才告诉我:‘阿布,公司特地雇了人守仓,因为仓库里堆满你那些卖不出去的唱片’。” <BR>  林景良张大了嘴。 <BR>  布伟伦语气平淡,像事不关己,轻轻说下去:“相信你也听闻,我牵涉在一宗仇杀命案中,赔偿已超过千万,可是彼方兄弟尚不肯罢休,苦苦追逼,警方至今随时召我问话,精神倍受干扰……林景良,你不是真想做我吧。” <BR>  林景良耸然动容,“你的朋友呢?” <BR>  布伟伦苦笑,“自从走红之后,我已没有朋友,所谓最好朋友,只是最有利用价值之人,昔日伴侣已离我而去,你明白吗,除出名气,我一无所有,而我的声誉正以最高速度下堕,很快会归于乌有。” <BR>  “我不相信!” <BR>  布伟伦叹口气,“到了这种时候,我为什么还要骗你,你还愿意与我交换身分吗?” <BR>  “你,你这是缓兵之计,你怕我杀你——” <BR>  布伟伦抬头轻轻问:“林景良,你闻闻,屋内有什么味道?” <BR>  情绪紧张的林景良这才发觉满室通是煤气特有的臭味。 <BR>  他惊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BR>  布伟伦悲哀地说:“快走,你还来得及逃命,今晚是我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刻,佣人全放了假,屋内只有我一人,可是你偏偏闯了进来。”他自抽屉中取出一只打火机,“我要点燃煤气了。” <BR>  林景良魂飞魄散,“不,不!” <BR>  布伟伦笑一笑,“我一去,你就可以代替我,让我预祝你成功,快走,我给你十秒钟时间。” <BR>  林景良丢了手枪,汗流浃背。 <BR>  只见布伟伦疲态毕露,毫无生意,“连我都不要做我了,真没想到还有人想做我。” <BR>  林景良猛地转身狂奔。 <BR>  他才跑出大门,就听见身后隆然巨响,玻璃震得粉碎,火团自窗户窜出。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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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2:02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议员</FONT></B></CENTER>
<HR width="94%" color=#ee9b73 SIZE=1>

<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CENTER><BR>  警车呜呜赶到嘉友幼稚园,警察迅速行动,包围了那所平房。 <BR>  途人虽不知发生什么事故,已渐渐聚集道旁看热闹,只见幼稚园负责人哭丧著脸,指手画脚向警务人员报告紧急情况。 <BR>  这时,第一批记者也匆匆赶到,甲报问乙报:“家长知道了没有?” <BR>  “正通知他们。” <BR>  “疑犯胁持多少名儿童作为人质?” <BR>  “他冲进课室,用枪指吓,把正在上课的老师赶出,接著放走十名男童,现在仍有九名女生在内。” <BR>  “呵,此人甚谙心理学,知道女童容易受惊,好叫家长更为心痛,那么,他较易达到目的。” <BR>  “他有什么要求?” <BR>  “尚未提出。” <BR>  记者们拥到警察身边去。 <BR>  电视台架起现场直播仪器,立刻作特别报告。 <BR>  接著,家长纷纷来到现场。 <BR>  那实在不算愉快场面,他们大都尚能维持镇静,可是个个面无人色,“要什么,给他吧,至要紧孩子们安全。”一位太太忍不住饮泣,另一个掩著脸坐倒在地上。 <BR>  围观的市民既兴奋又焦虑。 <BR>  “看,谈判专家进去了。” <BR>  “飞虎队来了没有?” <BR>  谈判专家来到课堂门口,伸手敲门。 <BR>  里边那胁持人质的疑犯说:“进来。”声音十分平静。 <BR>  专家轻轻推开门,他看到一个相貌端正的年轻人坐在课堂中央,孩子们在另一角落,乖乖坐著看电视上动画节目,年纪太小,只得三四岁,一时还不懂惊怕。 <BR>  专家比较放心,放下一具无线电话。 <BR>  “你有要求,可直接与警方联络。” <BR>  那人拨通号码要求:“我要若干甜面包及纸包牛乳,孩子们饿了。” <BR>  专家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有何目的?慢慢说,我们会尽量满足你,九个孩子太多了,不如放一半出去,场面较易控制。” <BR>  年轻人惨笑;“我叫冯志强,我是个失业汉。”他舞动手中的枪, <BR>  “我潦倒不堪,医生说我精神有问题,没人可以帮我,除了朱钜万议员,你叫朱钜万来见我。” <BR>  专家颔首,“朱议员的确是热心公益,乐意为市民服务的好人。” <BR>  “叫他来,他一出现,我会再释放五个孩子。” <BR>  专家知道此事宜速战速决,立刻离开现场。 <BR>  警方即时通知朱议员。 <BR>  记者们议论纷纷,“朱钜万会出现吗?” <BR>  “别人不会,他一定来,有这么好的宣传机会,他怎么会放弃。” <BR>  “可是疑犯手上有枪。” <BR>  “专家说,他可以保证那一把不是真枪,所以,当朱钜万引开他注 <BR>  意,警察自然会在窗户一拥而入。” <BR>  “现在为什么不冲进去?” <BR>  “因为孩子们小,不用枪,他也可以伤害他们。” <BR>  “喂,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这下子百来架摄影机全部对牢朱钜万,你看他,脸上简直发出七彩神气光芒来。” <BR>  朱钜万与警方商议。 <BR>  “肯定不是真枪?” <BR>  “朱议员,你还需小心,他可能藏有其他武器。” <BR>  他有点怯意,可是想到事成后市民会夹道欢呼,又蠢蠢欲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BR>  “朱议员,我们很佩服你。” <BR>  警察帮他穿上避弹衣。 <BR>  朱钜万慢慢走近课堂。 <BR>  课堂门缓缓打开,疑犯冯自强立刻把五名小孩推出去,他喊道:“朱大人是青天大老爷,我这下子有冤可诉了。” <BR>  朱钜万忍不住笑起来,“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原来十分警戒的他不禁松弛下来。 <BR>  这不过是他众多崇拜者之二他可以轻易说服该人,下一次竞选,他 <BR>  会更以压倒性票数得胜。 <BR>  “朱议员,请到这边来,容小民向你一拜。” <BR>  疑犯好似的确有精神病。 <BR>  他在他对面坐下,丝毫不觉已经忘却警方嘱咐,他离得太近了。 <BR>  他说:“冯先生,我先会请医生替你看病,然后,为你找一份工作,相信我,你一定会重新站起来。” <BR>  那冯自强神色黯淡,“可是,我的未婚妻却不会再回到我身边。” <BR>  朱钜万十分同情,“百步之内,必有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 <BR>  冯自强掩脸,“不不不,我永远不会忘记她。” <BR>  “她可是贪慕虚荣,弃你而去?” <BR>  “是,她意志力薄弱,禁不起他人引诱,与我分手。” <BR>  “何必挂念此等薄情女子,你是大好青年,只要发奋努力,将来出人头地,她一定会自动回到你的身边。” <BR>  “不,她不会再回来了。” <BR>  朱钜万抬起头来,“你这话何解?” <BR>  冯自强凝视朱议员,“她离开我之后,不久便为那人抛弃,羞愧后悔之下,自杀身亡。” <BR>  朱钜万忽然变色,“你──” <BR>  冯自强轻轻说:“朱议员,你应该还记得她的名字,她叫王凤儿。” <BR>  朱钜万刚想动,冯自强大力的手已经按住他。 <BR>  埋伏在课室外的警员只听到一声枪响,还没来得及行动,又是另一   声。 <BR>  他们冲进课堂,发觉议员与疑犯同时倒在血泊中。 <BR>  孩子们正放声大哭。 <BR>  记者们十分扰攘,“没想到事情这么快结束。” <BR>  “十九名儿童全部无恙。” <BR>  “疑犯突凶性大发,取出一管真枪,朝议员头部近距离开枪,杀人后自杀,原委完全不明。” <BR>  “议员朱钜万可以说是为公义捐躯,众家长感激莫名……”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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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2:03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愿望</FONT></B></CENTER>
<HR width="94%" color=#ee9b73 SIZE=1>

<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CENTER><BR>  夜已深,这一带街道治安并不好,可是装扮艳丽的区少芬却丝毫不介意,她挥舞着晚装手袋的肩带,嘴里哼着歌,高跟鞋在行人路上敲出阁阁阁有节奏的响声。 <BR>  她喝多了几杯,不,没有醉,但是有点亢奋,今天是她荣休的日子,一班姐妹帮她庆祝,呵,终于跳出火坑了,区少芬哈哈地笑。 <BR>  她走着走着,忽然看到街角有微弱的灯光,是卖水果的摊档吗,她倒是想喝一杯橘子水。 <BR>  加快了脚步,走近,区少芬诧异,只见巷口放着一块招牌,用红漆大字写着:许愿内进,费用全免。 <BR>  这是什么玩意儿? <BR>  区少芬朝巷内张望,看到另外有一盏灯挂在一间铺位门口,铺内似有人影,区少芬好奇心起,忍不住踏着垃圾杂物,走进巷子。 <BR>  在微弱的灯光下,她看到一个老扫人独自坐在张桌子面前,区少芬恍然大悟,原来是算命档摊,要不,就是看相的地盘。 <BR>  她笑笑,刚欲离去,那相貌不扬的老妇抬起头来,区少芬却看到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 <BR>  “小姐,许愿?” <BR>  少芬大奇,“许愿,许什么愿?” <BR>  老妇笑笑,那笑容诡秘,有股难以形容的吸引力,少芬不由自主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BR>  “小姐,许愿,即是你把愿望说出来,我帮你成全。” <BR>  少芬睁大眼睛,“你是帮人达成愿望的神仙?”就凭这个档摊?真是意外。 <BR>  老妇摇头,“不,神仙予人愿望,毫无条件,我不是神仙,故此,许愿人必需拿一些东西来与我交换。” <BR>  这时,少芬的酒意已经醒了一半,闲言大乐,笑说:“这倒是很公平。” <BR>  老妇也笑,“不过,小姐,有言在先,我不能起死回生,也不伤天害理,余者,什么都可以交换。” <BR>  少芬颔首,好,反正有空,就来玩它一铺,她清心直说:“我愿青春常驻,永不衰老,活到八十岁,也就是我目前的样子。” <BR>  老妇点点头,温和地说:“我明白,那,”她双目突发精光,“你得用你的良知来换。” <BR>  少芬听了这话一愣,忽然轰然大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举起双手,“我自动弃权。” <BR>  老妇问她:“何出此言?” <BR>  少芬苦笑,“我十五岁就到夜总会伴舞,今年廿五岁,已经升为领 <BR>  班,昨日才带了两位十五岁的小姐下海,像我这种人有什么良知,即使有,也早已廉价卖给社会,无货再与你交换。” <BR>  老妇叹息,“你总算有自知之明。” <BR>  少芬耸耸肩,“看来,我只好同其他人一样逐日衰老,鸡皮鹤发,在所难免。” <BR>  老妇像是很欣赏她的坦率,“你第二个愿望呢?” <BR>  少芬完全知道她要的是什么,飞快说:“发财之道,我想要三亿横财。” <BR>  老妇语气挪揄:“够了吗?那,你要以肉体来换。” <BR>  少芬呵哈一声,正中下怀,“多年来我就是靠这具皮囊谋生,如今宝刀未老。” <BR>  她骄傲地站起来,挺胸、收腹,双手撑着腰,在老妇跟前转一个圈,好让对方把货版看个清楚。 <BR>  谁知老妇才看一眼,就嗤一声笑出来。 <BR>  少芬微愠质问:“笑什么?” <BR>  老妇掩着嘴,“我要的是一具完整的、真纯的身体,柔软、温暖,原封不动。” <BR>  少芬并不笨,闻言冷笑,“那你要求太高了,现今哪有夭生丽质,统统借助手术刀,这里加一点,那里减一点,修修补补,整顿仪容,骤眼看上去也就是个美女。” <BR>  老妇相当固执,“不,你的躯体不合规格。” <BR>  少芬不服气,“那你这档摊永远做不到生意!” <BR>  老妇叹口气。“也许我要同管理阶层反映这个事实,否则,门市部要吃西北风。” <BR>  少芬不禁笑出来,没想到今晚有此奇遇。 <BR>  老妇又问:“你那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BR>  少芬忽然胭腆了,地低头沉哦,半晌才轻声说:“我向往爱情,活了那么久,经历如许多,却从未尝过男欢女爱滋味,盼你成全。” <BR>  老妇缓缓点头,“你可以达到这个愿望。” <BR>  少芬大喜,“拿什么换?” <BR>  老妇看着她,眼珠里宝光流转,嘴里吐出二字:“自由。” <BR>  “什么?”少芬吃惊。 <BR>  “你听见的,自由。” <BR>  “呵不,”少芬用双手扼住脖子,“不是自由,你别看我干的是卑微的货腰生涯,可是我有我的自由:闲来与姐妹们搓几圈牌,逛逛时装店、买几件首饰,还有,我有选客的自由,太猥琐的可予拒绝。还有,我有交男朋友的自由,不英俊的还真不要,我不能拿自由来换任何东西。” <BR>  老妇用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可是你说你向往爱情。” <BR>  “唷,向往归向往,”少芬骇笑,“付出这么高的代价我可不干,今夜我刚为自己赎身,我已辞职不干,自明日起,我将是一片花店的老板娘,我已脱离火坑,怎么可以再跳到油锅里?不不!”她把双手乱摇。 <BR>  老妇挥挥手,“你去吧,我做不成你的生意。” <BR>  少芬不服,“唏,你的条件苛刻。” <BR>  老妇答:“不,你太精明,你很懂得珍惜现有的一切。” <BR>  少芬忽然笑了,温柔的说:“我想这是我得以存活的原因,始终在泥淖里,我仍自爱。” <BR>  天渐渐亮了。 <BR>  少芬向老妇道别,临走时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不是神仙?” <BR>  老妇笑不可抑,挥手,“走走走,我祝你生意兴隆。” <BR>  少芬说:“很高兴认识你,在你身上,我学了很多。” <BR>  少芬离开那条巷子,哼着歌,舞动手袋,是呀,她也许一辈子得不到她的愿望,可是她是她自己。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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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2:04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冶游</FONT></B></CENTER>
<HR width="94%" color=#ee9b73 SIZE=1>

<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CENTER><BR>  红的灯,绿的酒,跟前的人肤光如雪,大陈忽然叹口气,“少了丁成祖,气氛差很远?” <BR>  老李说:“去把他叫出来。” <BR>  “他不是谢绝应酬,半退休状态,已经不愿见客了吗?” <BR>  大陈笑骂:“我们算是客?你叫他不要装模作样,我连他的裸体都见过!” <BR>  大伙轰然笑,“别夸张,怎么可能。” <BR>  “咄,骗你作甚,我们一起泡上海澡堂不知泡了多少年。” <BR>  众人颔首,“这倒是真的,在汤池里的确玉帛相见。” <BR>  阿伍说:“许多人找过他,他只是不愿出来相见。” <BR>  还是大陈有办法,沉吟一会儿,干掉杯子里的佳酿,“老谭,劳驾你,拨个电话给他,限他三十分钟来到这里来。” <BR>  “喂,别叫我去碰软钉子。” <BR>  “不会的。”老陈有把握,“你去告诉他,三年前他参股买的某只证券原来忘了脱手,现在已经涨上三倍,昨日大伙决定卖出,此刻有张五十万现金本票在等地来拿,他一定来。” <BR>  “哗,五十万就不归隐啦。” <BR>  “丁成祖这人最大的毛病是永远等钱用,动之以利,一定诱得他出山。” <BR>  一班猪朋狗友呵呵大笑。 <BR>  “来,即管试试看,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BR>  才把手提电话拿出来,小俞忽然说:“丁大嫂会不会怪责我们?” <BR>  大陈又有理论,“没法度,这叫做顺得哥情失嫂意。” <BR>  大伙笑不可仰,电话接通,老谭依样葫芦把话说一遍,只听得丁成祖的声音无精打采,一点不起劲。 <BR>  “把本票寄给我好了。” <BR>  大陈抢过电话,“丁成祖,你总得签收呀。” <BR>  这句话合情合理,他吟哦一番,“那,找个清静点的地方。” <BR>  “蜃楼夜总会沙哈拉厅是最最幽静的地方,不见不散。” <BR>  挂了电话,众衰友损友开始打赌他会不会来,又问:“这种时候,他在家里干什么?” <BR>  “他在跟电脑下棋。” <BR>  “什么?” <BR>  “丁成祖的确是个有多方面兴趣的人,常识丰富,所以才能谈笑风生,因而任何聚会有他在场,生色不少。” <BR>  大陈掏出一张本票,众人一看银码,“哗,真付他钱?” <BR>  “可以叫他破戒,可是不能骗他。” <BR>  一位穿大红的小姐这时挺幽默地说:“真没想到各位是君子人。” <BR>  众人又大笑,丁成祖还没出场,大家已经乐透。 <BR>  丁成祖在二十分钟后出现,众友人欢呼、鼓掌,大陈恭敬地递上支票,丁成祖签收,立刻转身走,却给小姐们堵住了出口。 <BR>  大陈解围,“老丁,放松点,来,喝一杯,告诉我们,你为何突然转性,谢绝应酬?” <BR>  丁成祖沉默不语。 <BR>  大陈不欲强人所难,“各位小姐,让丁先生回家去过古佛青灯的生涯。” <BR>  丁成祖反而坐下来干杯,“你们真想知道?” <BR>  “是,请说。” <BR>  丁成祖抬起头,缓缓道:“半年前,我照旧在某夜总会叫了所有没有台子坐的小姐出来陪我──” <BR>  小俞笑,“对,这叫做共襄善举。” <BR>  “别打岔!” <BR>  “听下去!” <BR>  “开了几瓶酒,喝得差不多,醉眼看出去,正是美女如云,良辰美景,独供我一人享乐,满足感悠然而生,工作压力骤然消失,家庭生活种种不愉快事亦荡然无存,乐不可支──” <BR>  “是,是,这也是我来夜总会消遣的原因。” <BR>  “正在最开心的时候,一位小姐忽然劝我:‘丁先生,别再喝了’,我纳罕地问为什么,她答:‘丁先生,你可知道你在喝什么?’‘咦,不是拔兰地吗?’‘不,丁先生,你在喝的是醋’,她自身后取出一大瓶浙江红醋来。” <BR>  大陈大笑:“于是丁成祖你有顿悟,打算跑到菩提树下好好思考。” <BR>  “可不是,”了成祖感慨,“已经喝得味蕾麻痹,干邑与醋都分不开,还喝下去干什么?” <BR>  众友忽然静下来,噫,言之有理。 <BR>  丁成祖说下去:“我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意思,便叫她陪我。” <BR>  阿伍听到此处,有点紧张,“你们去了何处?” <BR>  丁成祖答:“她的公寓。” <BR>  老谭道:“我知道,你遇上仙人局,被人捉了黄脚鸡,所以从此看破红尘。” <BR>  老李大声抗议:“喂,让丁某说下去好不好?” <BR>  丁成祖继续讲:“她住在一间小小简洁的公寓里,布置很大方舒服,我照例先付代价,好让她放心,然后醉倒床上。” <BR>  丁成祖忽而卖关子,停了下来,没想到他会是讲故事的好手。 <BR>  大陈催他:“快把结局告诉我们。” <BR>  丁成祖轻轻地,一字一字地说:“半夜,我忽而醒了,往身边一看──” <BR>  这时小俞忍不住怪叫起来,“鬼,是鬼,那女子是鬼,你见鬼了!所以从此不敢再出来玩。” <BR>  大家连忙去把小敢接着,却也都紧张得要命,颤抖着问:“阿丁,是鬼吗?” <BR>  丁成祖苦笑,“不,不是鬼。” <BR>  众人寒毛凛凛,“是什么?” <BR>  “是一个男人。” <BR>  “什么?”猪朋狗友的眼珠子与下巴齐齐掉下来。 <BR>  “诸位,我丁成祖已经迷醉得酒醋不分,男女不辨,那女郎是由男人妆扮,一直以为我有特殊癖好,从那天开始,我决定谢绝应酬,直到恢复辨别是非阴阳黑白的能力,诸位不会怪我吧。” <BR>  丁成祖深深叹口气,他站起来离去,这次,没有人再试图阻止他。 <BR>  事实上那班人看看手中的酒,身边的人,疑窦顿起。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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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2:04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失夜</FONT></B></CENTER>
<HR width="94%" color=#ee9b73 SIZE=1>

<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CENTER><BR>  那一天是李秩馨六十诞辰,他是都会中钜富之一,白手兴家,誉满全球,一个人在一生中可以做得到的,他已完美达成目的。 <BR>  生日宴会只请了至亲友好,气氛融洽,李氏又亲口宣布把若干产业拨至子女名下,顿时欢笑满堂,皆大欢喜。 <BR>  退席时他说:“我一个人乘车兜兜风。”。 <BR>  司机已跟了他超过四分之一世纪,家人自然放心。 <BR>  一路上他很沉默。 <BR>  庞大的黑色名贵房车在路上滑行。 <BR>  奇怪,每个记者在访问完毕之际,都这样说:李秩馨应该没有遗憾了。 <BR>  是吗,真的如此吗? <BR>  车子经过一座古旧建筑物,灯光通明,张灯结彩,有许多孩童进进出出。 <BR>  “阿佳,停车,对面是怎么一回事?” <BR>  司机转过头来,“是一间教会学校举行责物会,我孙女就在此就读。” <BR>  李秩馨似被那天真热闹气氛吸引,“下车去看看!” <BR>  “晚会就快结束了。” <BR>  “不要紧。” <BR>  司机停好车子,陪东家走到教会门口。 <BR>  一个七八岁小女孩捧着两只盒子走过来,“这位先生,你愿意参加抽奖吗?” <BR>  李秩馨笑着说:“愿意。” <BR>  “那么,”小女孩双眼亮晶晶,“请你把捐款放进这只盒子里,然后抽奖。” <BR>  李秩馨是个生意人,不由得问:“奖品丰富吗?” <BR>  小女孩老气横秋地答:“令你意想不到的满意。” <BR>  李秩馨笑不可抑,“好。” <BR>  他掏出身边所有现款,塞进捐款箱,然后在抽奖盒里抽出一只信封。 <BR>  那小女孩说:“谢谢你。”跳蹦蹦走开。 <BR>  司机说得对,晚会已经结束,家长们领孩子回去,工作人员准备关上大门,彩灯逐串熄灭。 <BR>  李秩馨回到车上。 <BR>  他打开信封,抽出信纸,把上面的讯息读出来:“多谢你,慷慨的先生,你的奖品十分名贵,你可以选择你生命中最珍惜但是经已失去的一夜来重温一遍,祝你幸运。” <BR>  什么? <BR>  李秩馨一震,连忙把那短短几十个字再看一遍,一点不错,他的奖品的确那么奇特。 <BR>  他接着失笑,这不可能是真的。 <BR>  司机说:“到了。” <BR>  原来车子已经停在家门。 <BR>  李秩馨早几年已与妻子分居,年轻的女朋友却到巴黎购物去了,他一个人正好静静地坐在书房沉思。 <BR>  一生中最珍惜但又失去的一夜。 <BR>  如果可以的话,他会不会回到少年时期,去见婵玉呢。 <BR>  那是他故乡的小女朋友,容貌长脸,额角有颗小小红痣,爱笑,时常过来问:“秩馨哥在吗”,他非常喜欢她,一见到她便满、心高兴,那种飘飘然感觉,以后再也没有在别的异性身上享受过。 <BR>  可是他走了没多久,听说她也就嫁人了。 <BR>  想到这里,李秩馨叹口气。 <BR>  他更衣休息,不知怎地,一躺到床上,便陷入深睡。 <BR>  他听到呜蛙声而惊醒之际,根本不知那是什么声响,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时候,他像是被人自坟墓中唤醒,有点无奈,也有点不耐烦。 <BR>  醒了,才发觉站在一片空地上,远处一间屋子里有灯光。 <BR>  他模向前,发觉小路至熟悉不过,晃眼来到门前,他推开门,看到一位少妇坐着正在补衣裳。 <BR>  她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到他,无比喜悦地站起来,“馨儿,你回来了。” <BR>  李秩馨踏前一步,“妈,我回来道别。” <BR>  母亲容貌秀丽,出奇地年轻,用手楼着他肩膀,“我就说你不会不告而别。” <BR>  他满心歉意,“妈,我决定到上海去找出路,学做生意,发了财才回来。” <BR>  “那也好,几时出发?” <BR>  “今夜有船,水手陈七说可以让我躲在仓底不收船资。” <BR>  母亲颔首:“家乡不够吃,留你不住。” <BR>  “我这就走了。” <BR>  “他们都说你不告而别,馨儿,我就知道你不会叫妈妈挂念,你是好孩子。” <BR>  他落下泪来,“妈妈,我这一去,恐怕要好几年。” <BR>  “不相干,男儿志在四方。” <BR>  “那我走了。” <BR>  母亲自枕头底下摸出两枚煮熟的鸡蛋塞在他口袋里,静静送他到门口。 <BR>  她脚步是那样轻盈,李秩馨忽然醒觉到,母亲早已逝世,怎么可能站在乡下家门口,送他? <BR>  他也早已发迹,在都会中扬名立万,怎么可能回家拜见母亲? <BR>  “妈妈,”他抓紧了她的手,汗涔涔自额头淌下,“妈妈。”无限依依,知道不能久留。 <BR>  “馨儿,”母亲微微笑,“你自己保重,这是你我母子,最后一次相见。” <BR>  一惊之下,他真正醒了,自床上跃起,天色已经微明。 <BR>  他愣住一会儿,半晌才默默抹一抹润湿的眼角。 <BR>  十四岁那年一个秋天的晚上,他偷偷离家上船,他没有向母亲道别。 <BR>  他胸怀大志,他怕母亲阻止,他不甘心一生为地主做长工,他决定不告而别。 <BR>  这些年来,他一直内疚没有向母亲道明去向。 <BR>  今夜,他回去了。 <BR>  他不知道谁达成了他的愿望。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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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2:05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俘虏</FONT></B></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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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选《偷窥》</CENTER><BR>  深夜,张家敏在公路上超速飞车,嘴里边喃喃抱怨:“工作时间之长,好比白领加舞女,真累死人。”一边看表板上的钟,算一算,假使在半小时内回到家中,还可以睡四小时,真没想到做广告这行会这么累。 <BR>  正在此际,忽然强光一闪,她愣住,是缉捕快车的雷达吗,可能系最新装置,放光线特强。 <BR>  接着,她发觉车子处于胶着状态,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像是有一条非常非常有力的巨型橡筋,钩住了数千磅重的房车,使她踩尽油门,也不能往前进。 <BR>  张家敏先是错愕,然后惊恐莫名,她究竟遇到了什么? <BR>  还未能了解发生了何事,房车四轮已渐渐离地,往山坡下移去,张家敏用力握住驾驶软盘,额角开始滴汗,到这个时候,她反而镇定下来。 <BR>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看,是怎么一回事,车子在斜坡停下,引擎经已熄灭,张家敏把自己锁在车厢里。 <BR>  她抬起头看,四处静寂一片,山坡下万家灯火闪烁,如身边有个男伴,还真是谈情的好地方。 <BR>  就在这个时候,强光又闪了闪,家敏用手挡了挡光线,她听到柔丝似声音钻进车厢:“你是女子不是?” <BR>  家敏啼笑皆非,她自问样貌娟秀,身段出众,只要是人都看出她是名出色的女子,莫非,家敏打一个冷颤,此君不是人? <BR>  家敏大喝一声:“你是谁?” <BR>  “你放心,我也是女性,并且性情祥和,不会伤害你。” <BR>  家敏立刻说:“那么何以把我抢劫到此地,马上放我走。” <BR>  那声音沉默一会儿才继续:“你的胆子比较大,有好几个人,当我问他们是男是女之际,已经惊怖莫名晕厥过去。” <BR>  “那你拿他们怎么样?” <BR>  声音无奈,“只得放他们走呀。” <BR>  早知装景。“你想怎么样?” <BR>  “我有一事讨教。”语气十分诚恳。 <BR>  这真是怪事,家敏说:“请讲,”又忍不住补一句:“你能不能亮相?” <BR>  那声音轻盈地笑起来,笑声十分悦耳:“小姐,你胆识过人,我十分钦佩,我来自二十八宿中之心宿,外貌与你大不相同,面对面,恐怕你不能接受我的外貌。” <BR>  家敏张大了嘴。 <BR>  外星人,她遇上了外星人! <BR>  公路上一夜有无数车子驶过,为什么偏偏是她?这是走了什么运! <BR>  这些年来,她在无数报章杂志电视节目中看过地球人遭外星高级生物据劫之事,她一直维持客观,不完全相信,也不完全不信,今天,叫她遇上了。 <BR>  家敏唯有冷静地说:“不要伤害我。” <BR>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我只不过想你解答一个问题。” <BR>  家敏干笑一声,“以你们的智慧与能力,还有什么疑难?” <BR>  “我想请教,怎么样才可以得到十全十美的爱情?” <BR>  家敏瞪大双目,冲口而出:“怎么会来问我们?” <BR>  那把声音充满憧憬,陶醉地说:“地球人最懂得享受男欢女爱,女性尤其深谙笼给异性之道,她们温柔、驯服、体贴,使异性死心塌地爱惜保护她们,我们心宿的女性太羡慕了,故此派我前来学习。” <BR>  家敏听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BR>  “请告诉我,是什么技巧合得地球男性着迷?是你们那精湛的烹饪技巧,抑或某一种修饰装扮,还是纯粹幸运?你们到底如何俘虏异性?” <BR>  家敏忽然轰然大笑,冒着得罪激怒外星人之险,笑得几乎没落下泪来。 <BR>  那声音充满疑惑,“有何可笑?” <BR>  家敏长叹一声,“你从何处得来上述资料?” <BR>  “从你们的书籍上的记载呀。” <BR>  “什么书!” <BR>  声音说了一个名字,“是他的著作。” <BR>  家敏惊呼:“全世界那么多有益有建设性的著作你们不读,却偏去看那种最无聊肤浅的爱情小说,活该有这种误会!” <BR>  声音旁徨失措,“我们错了?” <BR>  “恕我打破你的美梦,地球上并没有完美的爱情,事实上地球人的感情生活千疮百孔,几近崩溃,地球新女性已不奢望异性痛惜,早把所有责任揽到肩膀上,自力更生,庄敬自强。” <BR>  声音大吃一惊:“此话当真?” <BR>  家敏苦笑,“我骗你作甚?以我为例,除了努力事业,已不作他想,市面上好的异性已卖少见少,可遇不可求。” <BR>  声音不服,“你是最不幸的一个吧。” <BR>  家敏嗤一声笑出来,“你可继续做抽样调查,听听别的个案。” <BR>  对方噤声。 <BR>  “你叫地球上的爱情小说欺骗了,不过我必须承认,在某些伤心寂寞的夜晚,我也曾经在那些幻想故事里寻找慰藉。” <BR>  “我以为只有心宿的女性身兼数职,感情生活又不如意,所以才来到地球讨教……”声音黯然。 <BR>  “来错地方啦,到银河系别的星球去讨教吧,如果找得到秘方,别忘了通知我一声,好使我得益。” <BR>  家敏又看到那一股强光,这一次,它渐渐远去。 <BR>  家敏没动,她独自坐在车中,无比秋欧,看看钟,今晚恐怕要捱通宵,她取出手袋中无线电话,拨紧急号码。 <BR>  “我车子失事,堕落在夕涌大道第三个出口斜坡处,请速来救,不,我没有受伤,是,我会维持镇静。” <BR>  家敏下车,抬起头,看到一天空的星。 <BR>  全宇宙的女性大概都在寻找理想的感情生活吧。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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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2:05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红鞋</FONT></B></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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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小说集《偷窥》</CENTER><BR>  母亲进书房唤他的时候,徐维清正与电脑下棋,输得一败涂地。 <BR>  “你父亲找你,请你到公司去见他。” <BR>  维清问:“有什么事?” <BR>  “今天是他生日,大排筵席,藉此介绍你给众人认识。” <BR>  维清问:“你会否出席?” <BR>  他母亲神色忽然僵硬,“我与他已长远没有来往。” <BR>  维清叹口气,“是,母亲。” <BR>  “你到了大宅,把那对徕俪水晶瓶子给我带回来,那还是你外婆给我的嫁妆,现在已找不到那样好的东西了。” <BR>  “是,母亲。” <BR>  维清那容貌秀丽,出自大家的母亲忽然握住他的手,“维清,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BR>  维清把母亲的手轻轻按在脸上,半晌,母亲叹口气走出书房。 <BR>  做她也真不容易,一直把喜怒哀乐收藏得那样严密,父母如此钟爱,身分何等矜贵,却因婚姻失败,半生闷闷不乐。 <BR>  他父亲是另外一个故事。 <BR>  到了宇宙大厦,上到三十三楼,推开总裁室大门,秘书马上笑着迎上来,“维清,徐先生在等你。” <BR>  维清再打开一重门,见到父亲徐日权坐在安乐椅上,身上围着一方白巾,背后站着一个艳妆妙龄女郎,正替他理发。 <BR>  维清开门见山问:“有话同我说?” <BR>  “今晚早点来。” <BR>  “就这么多?” <BR>  徐日权又说:“到楼下去见段律师,他已准备好文件让你签署,我把南湾那幢新屋写给你,你搬过去住吧。” <BR>  “我同母亲相处得很好。” <BR>  徐日权哈哈笑,“相信我,你会需要自己的地方。” <BR>  头发已经理好,徐日权拉开抽屉,取出一张钞票,作为小费,交给女郎,那女郎立刻媚笑着道谢,把钱塞进衣襟里。维清别转面孔,不欲观之,只觉恶俗,他迳下楼去。 <BR>  段律师在等他,“维清,恭喜你学成归来,请过这边,文件已准备妥当。” <BR>  维清签完名,“我父亲还是老样子?” <BR>  段律师笑,“一贯作风,拼命赚,拚命玩。” <BR>  “从不顾虑我母亲脆弱的心灵。” <BR>  段律师不能置评,只得赔笑。 <BR>  半晌维清抬起头来轻声问:“段律师,梁小姐可在?” <BR>  段律师笑了,扬声叫助手:“灼真,你进来一下。” <BR>  梁灼真应声而至,在维清眼中,她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可人儿。 <BR>  整间宇宙,就是梁灼真对徐日权不假辞色,公归公,私管私。这些日子来,维清都看在眼中。 <BR>  当下她微笑打招呼,“维清,好吗,打算在本市长住?” <BR>  “是。” <BR>  “会加入宇宙吗?” <BR>  “不,我已在大学找到一份教职,将在英国文学系工作。” <BR>  “那多好,只怕徐先生要失望。” <BR>  “不见得,我们已达成协议。” <BR>  维清细细打量梁灼真,只见她眉清目秀,笑脸盈盈,大眼睛也正看着他呢。维清到时间涨红了脸,低下头,过一刻,才轻轻说:“灼真,以后,假如,有空的话,可否,呃,请你吃饭?” <BR>  梁灼真怕惊动这大男孩,也轻声答:“当然可以。” <BR>  维清带着笑脸离开宇宙大厦。 <BR>  回到家,他跃进泳池,一边自言自语:“灼真,告诉我,在英国读法律是怎麽一回事。”隔一会儿又问:“听说你是个苦学生,半工读,志气可嘉,愿闻其详。”然后语气比较退切:“家母想见你,你能与她喝杯茶吗。”在泳池载沉载浮,自得其乐。 <BR>  “维清,”是母亲的声音:“记得那对水晶瓶子。” <BR>  其实这是她念念不忘过去的不自觉表现,何尝与那对花瓶有关。傍晚,他换上西服,驾车到大宅,时间还早,管家佣人正穿插打理宴会所需,维清问明了花瓶此刻放在主卧室外的起座间。 <BR>  管家有点吞吐,“呃,徐先生在楼上休息。” <BR>  “没问题,我不会惊动他。” <BR>  维清走到楼上,推开起卧室双重门,立刻看到那对花瓶,他走过去,轻轻取出瓶中满满的粉红色茶花,刚想找个地方倒掉瓶水,忽尔听到卧室传出一阵嘻笑声。 <BR>  维清抬起头,他又不是昨日刚出世,当然知道这属何种笑声。据说,当年他母亲就是这样撞破父亲的好事,闹至分手,如今他独身,当然更加名正言顺肆无忌惮。维清压恶地抱起花瓶,转身就走。 <BR>  他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双红色猄皮高跟鞋及一双黑色蛛丝网花纹的丝袜。 <BR>  维清像是看到天下至猥琐的东西一样,匆匆逃离是非之地。 <BR>  他把水晶瓶子放进车厢,驾着车子不住在山上兜圈子,手提电话不久便呜呜作响,“维清,你还不来?客人都差不多到齐了。”父亲声音微愠。 <BR>  维清长叹一声,“我就在山腰。” <BR>  “都等你呢。” <BR>  “马上来。” <BR>  维清的气渐消,母亲破碎的心已无可弥补,上一代的感情事上一代自会处理,他不应夹在当中揽事上身自寻烦恼。 <BR>  他深呼吸数下,把车子驶返大宅。 <BR>  众人看到他如见到凤凰一般欢喜,“维清来了”,“维清,这边坐”,“维清,好久不见”,维清老远看见一张面孔,喜出望外。 <BR>  是梁灼真,她也看到了他,朝他微笑。 <BR>  维清走近她,“灼真,你也来了。” <BR>  “我来帮忙招呼客人。” <BR>  “灼真,”维清十量局兴,“我们找个清静地方说话。” <BR>  梁灼真站起来笑问:“有什麽话要说?” <BR>  她走近维清,维清觉得她今夜特别窈窕,低下头,耳畔嗡一声,蓦然看到灼真脚上穿着黑色蛛网丝袜与一双尖头血红的猄皮高跟鞋。 <BR>  化了灰,他也还认得那样的袜与那样的鞋。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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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2:06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沉湎</FONT></B></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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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CENTER><BR>  伍期安这样对心理医生说:“她沉缅写作,一直同我说,只有在创作过程中,她才得到至大满足,还有,世事无常残缺,可是在她的故事里,她永远得心应手,渐渐,她爱上了她一手创造的世界,根本不愿自书房出来。” <BR>  医生听毕,露出一丝微笑:“令堂贵庚?” <BR>  “中年人了,我不宜透露她的年龄。” <BR>  “她是否成名作家?” <BR>  “过得去啦,有些人硬是不看小说,连曹雪芹鲁迅的名字都没听过,可是要是喜欢看小说,一定知道她是谁。” <BR>  “伍小姐,你担心的是什么呢?” <BR>  “家母本来已经退休,可是一年前,她忽然想写一个故事,于是又开始动笔。” <BR>  医生说:“人有个精神寄托,实是好事。” <BR>  “可是接着工作使她不眠不休,整个人神情恍惚,有时跟她讲话也听不见。” <BR>  医生会心微笑:“这叫做投入,你没听过这种情况吗,正如音乐家陶醉在韵律里,画家沉湎在色彩中,是一种很高的境界。” <BR>  “是,我知道,只有艺术家与科学家才会那样全面投入,浑忘世事。” <BR>  “你应该替令堂高兴。”心理医生忽然感怀身世,“像我,对工作尽责尽力,可是这不是一份令人沉迷的职业。” <BR>  伍期安尚不能释疑,“我仍然为家母担心。” <BR>  “你可知道她此刻在构思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BR>  “知道,她打算把过去创作的小说中所有比较重要的角色统统抽出来放在一个新的故事里。” <BR>  “啊,”连医生都觉得有趣,“那多好玩。” <BR>  “我开头也那么想,可是家母废寝忘餐,形容憔悴,健康大不如前。” <BR>  “故事几时脱稿?” <BR>  “问题出在这里:她久久未能完成那个故事。” <BR>  “平时呢?” <BR>  “往日她才思敏捷,长写长有,毫无困难。” <BR>  “会不会是年纪渐大,精力不支?” <BR>  “有时她非常亢奋,半夜跳起来写,写到天亮,不支沉睡,一而再,再而三,叫人担忧。” <BR>  “写了那么久,对写作尚有狂热,令人钦佩。” <BR>  “或者,医生,我该把她带到你处,请你开导她一二。” <BR>  “不敢当,来谈谈当然可以。伍小姐,我听人说过,一个作家最了解的人物,是他书内主角,并非他家人,一个作家真正生活的天地,在他字里行间,不是真实世界,所以,令堂的态度可能是正常的呢。” <BR>  伍期安不禁笑出来,“医生,你太了解了!” <BR>  “所以伍小姐,你毋须忧虑。” <BR>  伍小姐向医生道谢,告辞而去。 <BR>  约过了一个星期,这个脸容秀丽、打扮时髦,谈吐斯文的少女又来见医生。 <BR>  这次,她面色苍白,心情更加沉重。 <BR>  医生叫她坐下来慢慢说。 <BR>  “家母曾锁在书房里三两天不出来。” <BR>  “是赶写故事结尾吗?” <BR>  “不,故事一点进展都没有,终于,今天早上,她打开书房门叫我,对我说:‘期安,他们叫我进去,期安,我要向你道别’。” <BR>  医生浑身一凛,随即问:“她的意思是精神完全投入写作吧?” <BR>  伍期安答:“开头我也那么想,可是她说:‘不,期安,我要到文字里去与他们聚头,期安,我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已无兴趣生活下去’——” <BR>  医生跳起来,“噫,她已有自杀倾向。” <BR>  伍期安落下泪来,责怪医生,“我一早知道事情非比寻常,你偏偏不信。” <BR>  “你这次为什么不请她一起来?” <BR>  “她不肯,她笑我傻。” <BR>  医生觉得需要负责,“我立刻到府上走一趟。” <BR>  伍期安说:“我有车。” <BR>  在途中,她维持缄默,可是心中反覆回忆今晨母亲对她说过的话:“期安,你看这世界多苦闷多讨厌,日复一日,快乐少痛苦多,月复一月,失望多如意少,年复一年,有限温存无限辛酸,我不愿意再自书中出来,我将与我的朋友会面,与他们一齐生活,再见,期安。” <BR>  伍期安心情好比热锅上蚂蚁。 <BR>  好不容易驶到家,她急急下车。 <BR>  那是一幢漂亮的小洋房,心理医生想,噫,若是单靠稿酬收入而住得这么好,伍小姐的母亲一定是位首席作家。 <BR>  打开了门,只见室内布置优雅,书房在偏厅侧。伍期安轻轻敲门, <BR>  “妈妈,妈妈,请开门。” <BR>  没有人应。 <BR>  伍期安转过头去,问家务助理:“太太有无出去过?” <BR>  女佣答:“没有,她一直锁在书房里。” <BR>  伍期安取过锁匙,抽出一条,打开了书房门。 <BR>  那是一间宽敞舒适的书房,大书台的旁边有沙发床,难怪可以三两天不出来,不过书房的主人并不在。 <BR>  伍期安到附设的浴室看了一下,气急败坏地说:“家母失踪了。” <BR>  医生答:“马上报警。” <BR>  伍期安连忙拨电话。 <BR>  忽然医生指著书桌说:“看!” <BR>  书桌上有一叠厚厚整齐的原稿,伍期安脱口而出:“她的小说完成了,怎么可能,今早才写了一半。” <BR>  她去翻阅原稿,看了一两页,神色怪异,“她进去了,她真的在里边,她在书里与主角谈笑甚欢,”伍期安歇斯底里叫起来:“我母亲走到书里边走了!” <BR>  警察到了,医生迎上去,出示身分证明文件,轻轻说:“那少女是我的病人,她受了点刺激,她怀疑母亲失踪,你们查案,我来照顾她。” <BR>  伍期安抬起头来,“你们不相信我?你们不是小说读者吧,其实家母,一直生活在她的作品里……”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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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2:07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不怕</FONT></B></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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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CENTER><BR>  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榕树下,有一张可以坐两个人的石凳,石凳之后,是一幢已经拆卸一半的旧楼,颓垣败壁,荒草处处。 <BR>  是大都会里仍有这样残破的角落。 <BR>  附近并没有街灯,可是远处霓虹灯反映过来,人迹隐约可辨。 <BR>  这时,一个瘦小的人影缓缓走近,穿白衣白裙,姿态文弱羞怯,细细 <BR>  看遍四周无人,才松口气,走到石梁一端轻轻坐下,她凝望山下七色灿烂灯光,嘴里不由得说:“真美。” <BR>  她有一把乌亮的直短发,秀丽的尖面孔有点苍白,一双眼睛非常机伶。 <BR>  她独自坐榕树下,像是十分享受这一刻宁静。 <BR>  对下一条街是住宅区,虽然已近午夜,仍有孩子嬉戏的声音,中秋节近了,他们一定在举行提灯晚会。 <BR>  少女好奇地站起来探望一下,虽看不见什么,可以想像儿童们是何等 <BR>  开心。 <BR>  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BR>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出一声咳嗽声。 <BR>  少女笑容僵住,蓦然转过身子,看到破墙之前站着一个黑衣女子,因为光线欠佳,只见模糊人影。 <BR>  少女大惊失色,返后三步,惶恐地瞪着那人影。 <BR>  对方踏前一步,急急摇手,“不怕不怕,”顿一顿脚,“唉,看你吓成那样,你放心,我不是——” <BR>  少女犹自不敢动,“你不是?” <BR>  女子没好气,走到较亮之处,“你看清楚没有?” <BR>  少女仔细打量地,吁出一口气,“果然不是。” <BR>  那女子笑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BR>  “这张石凳有两个座位,请过来坐。” <BR>  女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BR>  “我叫谈玉芬,在这附近住。” <BR>  女子说:“你可以叫我宝姨,我年纪比你大些。” <BR>  她们二人倒是一见如故,絮絮聊起来。 <BR>  少女说:“此处凉风习习,幽静万分,是个乘凉好角落。” <BR>  “现代人不爱乘凉,他们喜欢钻电影院或是咖啡厅。” <BR>  少女笑笑,“今晚假使有月亮就更好。” <BR>  宝姨看着山下的霓虹灯,有点感慨,“这些年来,不知添增了多少高楼大厦,市容大有改变。” <BR>  少女说:“是几百万人好几代的努力建设呢。” <BR>  宝姨点点头,“肯定是心血结晶。” <BR>  少女神色温柔,“所以我最爱坐在这里看灯色。” <BR>  宝姨语气有点惋惜,“不过这一带将完全拆卸,计划盖豪华大厦。” <BR>  玉芬诧异,“不是说救火车上不来,不适合重建吗?” <BR>  宝姨笑,“利之所在,总有办法,路可以修改。” <BR>  玉芬真正惆怅了,“可是我自小到大在这一带玩。” <BR>  “你那些小朋友呢?” <BR>  “留学的留学,结婚的结婚,早搬走了,已无音讯。” <BR>  宝姨端详她的面孔,“你是叫一场病耽搁了吧。” <BR>  玉芬低下头,不愿再讲私事,宝姨也不去勉强她,她们静了下来。 <BR>  忽然听到蟋蟀吗。 <BR>  这个角落,像是与整个大城市脱节,可是不久将来,推土机会开上来,货车搬运钢筋混凝土,工人开工,不消一年半载,大厦便会盖妥,又是另一番光景。 <BR>  实姨轻轻说:“没想到你那么年轻都会怀旧。” <BR>  玉芬笑一笑,“你呢?” <BR>  “我?我年轻时,山下只得一个霓虹灯招牌:英文字母拼出丽的呼声字样,那时,每清早,有人挑了担子到这里卖水豆腐及猪肠粉。” <BR>  玉芬颔首,“你是老街坊了。” <BR>  “还有小贩卖麦芽糖,捏面粉人……唏,都叫人万分怀念,可是时光一去不复回,”宝姨无奈,“愈是良辰美景愈叫人惆怅。” <BR>  玉芬拍一拍宝姨的手。 <BR>  “我的感触可是太多了?子女都嫌我唠叨,不要理我。” <BR>  “不!宝姨,很荣幸认识你。” <BR>  “你要是不嫌我,我们每星期约好在这里见面如何?” <BR>  “好呀,”玉芬相当踊跃,“可是这里拆卸了又怎么办?” <BR>  “届时再算,另找地方好了,总有我们容身之处。” <BR>  玉芬总算露出一丝笑。 <BR>  宝姨握住她的手,怜惜地问:“他们都没有来看你?” <BR>  玉芬没有即时回答,过一刻才说:“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家父与新太太已经移了民,把妻儿搁在太平洋另一头,自己来回来回那样跑。” <BR>  “忙什么呢?” <BR>  “攒钱呀,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开销大,怎么放得下生意。” <BR>  宝姨无奈,“他们有他们的想法。” <BR>  正在这个时候,机伶的玉芬忽然把耳朵竖起来,“噫,有人来了。” <BR>  可不是,只听得有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自小路传上来,他们穿着皮靴,走起路来,咯咯咯咯,一听就知道是巡警。 <BR>  玉芬幽幽地说:“我最讨厌人,我们快走吧。” <BR>  宝姨点点头,“适才你看到我,也以为我是人吧。” <BR>  “所以吓一大跳呀,幸亏看错了。” <BR>  宝姨笑道:“不怕不怕,我不是人,玉芬,今晚到此为止,下星期同样时间再见。” <BR>  这时两个结伴的警察巡至榕树之前,其中一个大喝一声:“什么人?”立刻开了电筒照射。 <BR>  他的拍档笑道:“哪里有人,你眼花了。” <BR>  “我明明看见两个人影,一黑一白,一闪而过,你没发觉吗?”拿着电筒的警察一脸疑惑。 <BR>  “是榕树须在风下飘拂引起幻象吧,好走了,这边没人。” <BR>  那警察嘀咕,猛然抬头,看到港口夜景,声线不由得放轻,“你看,夜色多美。” <BR>  另一个却不耐烦,“收工啦,走吧。”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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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2:08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遐思</FONT></B></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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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CENTER><BR>  已经深夜了,毫无倦意的刘彦平送女友王玉贞到门口,还不愿意走,他央求道:“玉贞,请我进屋喝一杯咖啡。” <BR>  玉贞佻皮的笑笑,“请客容易送客难。” <BR>  “二十分钟,到了时间我一定走。” <BR>  玉贞温柔地看着地,她相信他,即使不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她有客房。 <BR>  一杯香浓咖啡在手,刘彦平得陇望蜀,“玉贞,你很少告诉我关于你青少年时期的事。” <BR>  玉贞抬起头来,“青少年期是一片草原,那么辽阔,从何说起?” <BR>  刘彦平清清喉咙,“自你感情生活说起。” <BR>  玉贞笑笑,“家母在我十三岁那年去世,翌年父亲再婚,嫌我碍事,把我送到伦敦念寄宿学校,从此,我患了失眠症,晚上通宵不寐,白天带着熊猫眼上学,情况糟透了。” <BR>  失眠的美丽少女,这引起刘彦平的遐思。 <BR>  此刻,玉贞松了腰带,解除束缚,踢掉鞋子,放下头发,蜷缩在沙发上,娇慵如一只猫。 <BR>  经过一日,她脸上的化妆有点模糊,褪色的胭脂,淡却的口红,使轮廓柔和朦胧可爱。 <BR>  刘彦平陶醉地看着她,秀色可餐,一定就是这个意思。 <BR>  玉贞说下去:“这个失眠症,一直要待进了大学才不药而愈。” <BR>  刘彦平思潮如野马奔腾,不可收拾,他兴奋地说:“我知道,你找到伴侣了。” <BR>  玉贞也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完全错了,大学我并没有住宿舍,我与一位女同学合租一间两房公寓,那两间房,同现在我这屋子的间隔一样,是贴连的,两房共用一墙。” <BR>  刘彦平心痒难播,“慢着,你那室友,是男是女?” <BR>  “当然是女生。” <BR>  刘彦平却更觉刺激,“你同她——”他坐立难安,又怕不慎失言,玉贞会恼怒,他就没故事可听,于是强忍好奇心,咳嗽一声,待玉贞把话说下去。 <BR>  只听得玉贞轻轻道:“那女孩是混血儿,长得极美,她身段之曼妙,同性都按捺不住,想多看几眼,追求者众,天天有男孩子送她回来。” <BR>  刘彦平睁大双眼,知道故事已进入精彩部分。 <BR>  玉贞从来不与他谈及这种题目,今夜忽然透露心声,是刘彦平意外之喜。 <BR>  “那公寓是老房子,楼顶高,可是墙薄,不过是隔板,邻室一举一动,清晰可闻,开水龙头、抽水,都听得一清二楚。” <BR>  刘彦平吞下一口涎沫。 <BR>  “室友时常有留宿的朋友。” <BR>  刘彦平几乎没哗一声叫出来,他双耳已经烧红。 <BR>  玉贞嘴角一直含笑,“照说,我应抗议才是,可是我没有,我一直与她住了三年。” <BR>  刘彦平清一清喉咙,得罪女友在所不计,“你,加入了他们?” <BR>  谁知玉贞想了想,竟然答:“可以这样说。” <BR>  刘彦平简直受不了这种刺激,“什么,你,你——”他忽然又看不开女友过去那样开放。 <BR>  玉贞像是决定坦白,她的声音迷茫而温柔,“邻室的嬉笑声令我安然入睡,从此治愈了我的失眠症,使我生活恢复正常,精神充沛,功课突飞猛进。” <BR>  刘彦平张大了嘴。 <BR>  玉贞轻轻说下去:“我爱听他们一举一动,那使我想起极小极小之际,父母恩爱的情况,我忽然重新得到了安全感,所以不再失眠。” <BR>  刘彦平提着的、心放下来,可是骤然又吊上去,“你有没有请教过心理医生?” <BR>  玉贞且不去回答他,“每个晚上我都希望室友的男伴会留下来,她失恋那阵子,我比她还惨,顿失依靠,整晚辗转反侧。”玉贞哈哈笑。 <BR>  刘彦平追问:“你有没有看心理医生?” <BR>  “大学毕业之后,我终于去看医生。” <BR>  “怎么说?” <BR>  “医生很开通,他说,人总得找点慰藉,你喝酒他服麻醉剂她嗜赌,既不妨碍他人,无谓强加压抑。” <BR>  刘彦平吞下一口涎沫,“这么说来,你多年都没有改过这个习惯?” <BR>  玉贞摇了摇头,如云的秀发更加松散,她狡黠地微笑反问:“什么习惯?” <BR>  “窃听的习惯。” <BR>  “不不不,我并没有把耳朵贴墙上,乡室的声音隐隐约约,自然而然传到我耳中。” <BR>  “这,算不算不正常呢?” <BR>  玉贞趋向前去,鼻尖几乎贴到刘彦平的额角,“你说呢?” <BR>  刘彦平实在无法定夺,这大概同拿高跟鞋盛香槟喝差不多吧。 <BR>  不过,他关心的还不是这些,他松了松领带,指看两间相连的房间,喉头焦燥,“哪一间是你的卧室?” <BR>  玉贞起来,推开其中一间房门,“是这间。” <BR>  刘彦平的一颗心剧跳,“这些年来,你怎么解决你的睡眠问题?” <BR>  玉贞看看腕表,“二十分钟到了,你该走了。” <BR>  “喂喂喂,玉贞,房里有人吗?说给我听呀。” <BR>  “刘彦平,你自己讲的呵,到了时间,你一定走。” <BR>  王玉贞一直把刘彦平推出去,关上大门。 <BR>  让他失眠好了,那么会胡思乱想的人应有此报。 <BR>  玉贞卸妆淋浴,熄了灯。 <BR>  没有,那么多年的习惯并没有改过来,所以她住的公寓一定要有邻室。 <BR>  她推开卧室隔壁的那扇门,房里什么都没有,只得一座茶几,几上放着一架小型电视连录像器,玉贞放进一卷录影带,关上门。 <BR>  科学昌明真有好处,明夭,她会告诉刘彦平,邻室没有真人,她一样不用失眠。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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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25 02:08 | 只看该作者
<CENTER><B><FONT style="FONT-SIZE: 18p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ff6666>玩笑</FONT></B></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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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作者:亦舒</CENTER><BR>
<CENTER>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CENTER><BR>  何家佩郑重地对梁小云说:“这种游戏不要再玩下去了,名誉弄坏了,吃亏的是你自己。” <BR>  小云嗤一声笑出来,“咄,家佩,我一不伤天害理,二不作奸犯科,你在说什么?” <BR>  “够了够了,”家佩舞动着双手,“别再玩弄男性了。” <BR>  小云笑吟吟,用一只手按住好朋友的肩膀,“别夸张,我何来天大本领玩弄异性,我只不过喜欢开开他们玩笑而已。” <BR>  “这叫做玩笑?”家佩很是激动,“把汪子斡叫到法国餐厅去吃饭,他到了,发觉有十二个不认识的人陪他吃,开了七支香槟,吃掉整个月薪水,这种玩笑有什么好开?” <BR>  小云哈哈笑,可见家佩说的都是真的。 <BR>  “还有,”家佩继续数下去:“与唐铭坚租了快艇出海,趁他潜泳,将快艇驶走,害得他身无分文,身穿泳裤,几经艰难才回得了家。” <BR>  小云非常得意,“噫,我的事,你全知道。”像是杰作被人发现,踌躇满志地,摇头摆脑。 <BR>  家佩叹气,“长得略为俏丽点,也不该如此恶作剧。” <BR>  小云说:“生活苦闷,若不懂自得其乐,死路一条。” <BR>  “可是你伤害了别人。” <BR>  “言重了,家佩,那些阿尊阿积,张三李四,有女孩子肯对他们笑一笑,他们就放出风流债主的姿势来,不教训教训他们,行吗,我劝你与我同一阵线。” <BR>  家佩不以为然,“我从不替天行道。” <BR>  小云又笑,“说得好,我就是替天行道。” <BR>  家佩摇头叹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BR>  过了十天八天,家佩又辗转听到小云的最新杰作。 <BR>  事情是这样的,小云同组上司添罗宾逊对她有意思已不止一天两天,时常想约她喝一杯,那一日,小云终于叫他下班后到A会议室等。 <BR>  A会议室面积小,无窗,通常用来签署合同,罗宾逊推门进去,只听见小云的声音说:“别开灯。”又顺手推上了门。 <BR>  那罗宾逊讶异,可是又不愿放弃这飞来艳福,经不起引诱,便说了一堆不应该说的话,像“我没想到你会主动,小云就会在另一个地方另一种处境希望你也有好安排”等。 <BR>  正当他以为鸿鹄将至,会议室灯光忽然通明,十个以上的男女同事看着他叫“生辰快乐”,那罗宾逊差点没昏厥过去。 <BR>  那边厢梁小云还不放过他,笑吟吟问:“去你家,还是我家?” <BR>  那罗宾逊年轻,皮薄,三天后就辞职了。 <BR>  家佩又大不以为然。 <BR>  “罗宾逊不是坏人,你不愿给他吃豆腐,大可清心直说,不该叫他下不了台,坏了他衣食。” <BR>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你替他放心。” <BR>  “你当心没人敢迫你。” <BR>  小云说:“我追人也一样。” <BR>  这话里似乎有因由,家佩看着小云。 <BR>  小云不得不解释:“罗宾逊走了,现在是翁敬和替他。” <BR>  家佩颔着:“我听过这个人,很年轻很能干。” <BR>  “还十分英俊呢。” <BR>  “可是,据说他不知什么地方有点怪。” <BR>  小云立刻护着他,“你别误信谣传,他挺幽默大方。” <BR>  家佩没说:“你知我不赞成办公室罗曼史。” <BR>  小云看看好友,声线忽然转为温柔,“你这座古老石山,你一生赞成过什么没有?” <BR>  梁小云对翁敬和似乎是严肃的,把以前那些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劣迹统统收起来。 <BR>  可是翁敬和与她始终维持着礼貌的距离,不亲近,可是也不拒她千里。 <BR>  家佩心中暗暗好笑:梁小云棋逢敌手了。 <BR>  某次,小云在公事出尽全力,争取到好几个客户,翁敬和大表赞赏,不觉说溜了嘴,“小云,真得好好嘉赏你。” <BR>  小云立刻把握机会,打蛇随棍上,“那么,请我吃饭跳舞。” <BR>  翁敬和凝视她,“听说,你最爱开男人玩笑。” <BR>  小云一怔,心中诅咒那背后讲她是非之人,面孔上不动声色,“你怕?” <BR>  翁敬和笑,“我不怕,我喜欢有幽默感的人。” <BR>  “那么,晚上七时来接我。” <BR>  那晚小云一早就准备好了,她一改往日俏皮作风,老老实实坐在家等翁敬和。 <BR>  上一次,她可没那么安份,上次她故意说错门牌,让捧着大蓬玫瑰花的男伴到对家去按铃,那一家,住了两个白发婆婆。 <BR>  小云对翁敬和是认真的,她不打算作弄他。 <BR>  翁敬和准时出现,小云与他度过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 <BR>  小云心底嚷:原来正常的约会也可以使人这么快乐! <BR>  只听得翁敬和说:“没想到原来我们有这么多共同点。” <BR>  小云凝视他:“但你有一双会笑的眼睛,我没有。” <BR>  翁敬和揉揉双眼,“这双眼睛没有看见你之前,也不过像一对死鱼眼。” <BR>  小云仰起头笑,他俩是可以有将来的吧。 <BR>  翁敬和看看腕表,“小云,时间还早,我想带你去见见家母。” <BR>  小云喜出望外,“好呀,这就去探访伯母。”关系又进一步。 <BR>  他们上了车,由翁敬和驾驶,一直往郊区驶去,一路上说说笑笑,梁小云心花怒放。 <BR>  “到了,可以下车啦。” <BR>  小云依言下车,翁敬和紧紧握住她的手,小云喜孜孜抬头,“这是什么地方?风好大有点冷。” <BR>  翁敬和把她拉进一座花园铁闸,一边走一边回答:“这是华人永远坟场,”这时他指着一块墓碑大叫:“妈妈,妈妈,快来见见小云!” <BR>  梁小云毛发直竖,尖叫,拔足而逃,穿看高跟鞋的她不知叫什么绊了一下,摔在地上,她顾不得损伤,爬起来继续狂奔。 <BR>  只听得翁敬和在身后叫:“梁小云,你怎么怕得如此厉害?我不过是开你一个小小玩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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