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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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斋主

摘自围棋天地1988年7-11期

    很久很久以前，山脚下住着一老一少两个樵夫。家境贫寒，终日打柴才勉强糊口。
　　小樵夫长到十八岁上，突然不思饮食，心疲体倦，渐渐变得面黄肌瘦。老樵夫忧心忡忡，但又无钱看病，只好去求在山中隐居的一位老术士。
　　一天，父子俩担了两捆柴，送到老术士家中。正在屋檐下喂鹦鹉的老术士，听了老樵夫的央告，看了看小樵夫的手相，便悄声对老樵夫说：“恕我直言，令郎无甚病症，但有短命之相。”
　　不想这话被鹦鹉听到，大声地学着说：“短命之相、短命之相！”
　　父子俩惊恐万状，急忙给老术士跪下，请求延寿。
　　老术士念这父子俩经常为他砍柴，便告诉他们：凡人受胎，南斗主生，北斗主死。要想延寿，只有向他们去祈求。但这两位老星秉性固执，轻易不肯通融。只有当他俩沉醉于手谈的时候，一时兴起，也许能予更改。
　　老樵夫不由得问：“可他们在什么地方下棋呢？”
　　老术士说：“有时在云端之上，有时在山洞之中，有时随着微风在半空荡漾，有时浮着轻浪在海面飘泊。”他看到老樵夫和小樵夫失望的样子，又安慰说，“不过偶尔也到普通人家，选一处幽雅、别致的所在，摆开棋具，手谈一番。总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能否碰到，就要看你们的机遇了。但愿你们能交好运。”
　　檐下的鹦鹅听了这话，又学说着：“能交好运！能交好运！”
　　父子俩回到家里，看着破旧的家俱，黑黄的墙壁，拉着蛛网的顶棚，不禁心情黯然。这样的人家，哪位仙人肯来呢？可是老樵夫爱子心切，并不甘休。第二天，他让小樵夫上山砍柴，自己留在家里，翻箱倒柜，想变卖些东西，将家中收拾成“幽雅、别致的所在”，以便南北二斗能来下棋。可是搜来寻去，并没有能卖几个钱的物件。正在发愁之时，突然想起院中那棵结了许多桔子的桔树。
　　老樵夫急忙到了院里，攀上桔树，将黄澄澄的桔子一个个摘下来，不多时竟摘满了一筐。树上的桔子大都摘尽，只有树梢上的一只，无论如何够不到，也就算了。
　　老樵夫把桔子担到附近的小镇上卖掉，买了些白纸和少许面粉。回到家来，打了浆糊，便把满屋的墙壁、棚顶裱糊起来。到了晚间，小樵夫担着一大捆柴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焕然一新。
　　小樵夫见了不以为然地说：“您再收拾也没用。神仙不会到咱这穷苦人家来的。我只想多打点柴，等我不在了，您少劳累些。”
　　老樵夫感动地说：“我的儿！你的孝心，我明白，可总不能就干等着……”他不忍说出那“死”字来，改口劝说道，“孩子，心诚则灵啊！”
　　当夜子时，天空中突然从东边飘来两朵白云，游荡良久，渐渐地合而为一，向着山脚下樵夫的小茅屋徐徐飘落下来。到了地面，云霭散去，却不见任何人形神影，只听得丁丁的棋子落盘声。
　　可惜父子俩劳累一天，酣睡不醒，竟全然没有听得。
　　好在这棋声经久不息，直到东方泛白，雄鸡啼晓，仍然不紧不慢地响着。
　　小樵夫从梦中醒来，看看已经透着微光的窗纸，便起身穿衣。然后走到门前拿起斧头和绳索，准备上山砍柴。可是就在他刚要出门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
　　“丁——丁——”这不分明是下棋的声音么？小樵夫过去到镇里卖柴，曾见过有人下棋。他年轻好奇，也还跟人学过几盘，略知棋理，所以对这声音分外熟悉。他赶紧推醒了父亲，一起听了听，便满屋寻视。最终发现声音来自窗外。
　　两个人欣喜而紧张地悄悄推开门，一下子惊呆了。
　　桔树梢上那只没有摘下的桔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斗一般大，压弯了树枝，垂在一人高的半空，映着晨曦，闪着金红色的光彩。下棋的声音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老樵夫和小樵夫急忙上前跪拜，无声地祈祷着。
　　桔子里却传出了稀里哗拉的收棋子声和一方得意一方懊丧的对话声：
　　“棋局未终，如何竟收了？”
　　“再来一盘。”
　　“胜负总要说个明白吧！”
　　“就算在下输了。”
　　“怎么是‘就算’？如此含糊其词……”
　　“好好，我输了。还不行吗？请再摆一局。”
　　“哎呀，酒也喝光了，鹿肉也吃尽了。还是改天吧。石室山的大桑树下，怎么样？”
　　老樵夫听得仙人要走，立时慌了手脚，急忙起身，像敲门似的在桔皮上叩了叩说：“二位仙人留步！”
　　桔中的说笑声嘎然而止。
　　老樵夫又喊着：“仙人！斗星！”见桔中毫无动静，一时情急，便抄起柴刀要去剖桔。小樵夫伸手要拦，柴刀却已碰到桔皮之上。
　　仅这一碰，那桔皮便象自动门一般，缓缓地敞开了。只见金光一闪，露出了里面的情景：南斗和北斗坐在棋盘旁，正诧异地向外望着。
　　南斗对北斗说：“你看，天都快亮了，险些误了大事。”显然他是赢家。
　　北斗抱愧地点点头。转而向老樵夫和小樵夫说：“多谢你家设此雅室。可惜毁于一旦，无法再用了。”
　　老樵夫急切地：“二位斗星，我儿……”
　　北斗欲听究竟，却被南斗提醒说：“今日有三千六百婴儿降世，须等老兄订其寿命，可再耽搁不得。”
　　北斗：“就是，就是！”说着将盘上的棋子收入盒内，又对老樵夫说，“要事在身，就此告辞。”
　　老樵夫刚要挽留，只见桔室里又是金光一闪，北斗、南斗和所有棋具蓦地化做一团五色祥云，冉冉升上天去。
　　上好的机会虽然错过，但总算见到了南北二斗，而且知道他们喜欢饮酒、吃鹿肉，并相约要到石室山大桑树下去手谈。所以老樵夫又萌生了新的希望。他不顾儿子阻拦，将家中尽有一概变卖，买了一把弓、许多箭和一葫芦好酒。让儿子去到石室山寻找二位老星。
　　小樵夫虽然感到此行前途渺茫，但不愿辜负了父亲的心意，也还是上路了。一路上翻山越岭，又猎了一只小鹿，将肉烤熟，带在身上。不知走了多少日子，才到了石室山。

赵沛
插图

　　小樵夫登上山去，果然看到了半山腰处有一棵大桑树。树下祥云缭绕，一切都看不大分明。只是离地面较近的一枝树权上像是闪着一团金色的光。隐隐地还听到丁丁的下棋声。
　　小樵夫喜出望外，赶紧退到一边的小溪旁，洗洗手脸，整整衣冠，又取下腰间的弓箭、斧头，放在一块山石上，才慢慢向大桑树走去。
　　走到近处，小樵夫发现，树杈上那一团金光原来是一只毛色灿然的金丝猴。它静静地趴在那里，目不转睛地向下望着，有时还像支招似地指手划脚。
　　下面，一张天然石桌旁，南北二斗弈兴正酣，神态如醉如痴。
　　小樵夫急忙跪伏在地，慌乱中碰倒了石桌旁的一把金爵。当的一响，吓得小樵夫一惊。可是南北二斗沉迷在棋局中，竟没有发觉。
　　小樵夫偷眼看了看。那横倒的金爵只淌出几滴酒，显然已经空了。一边玉盘中也只剩下鹿脯的少许筋骨。于是小樵夫便将自己带的酒和鹿肉分别添到金爵和玉盘里。然后静静地等待着。等得无聊，便看起棋来。
　　南北二斗时喜时懊时迷时悟地下着棋。走了一步好着之后，便自得地饮酒吃肉。不一会便爵净盘空。小樵夫正要加酒添肉，不料碰到了北斗来取金爵的手。
　　北斗发现了小樵夫，颇为不悦地：“大胆凡人，竟敢搅我棋局！”
　　小樵夫急忙叩头，不敢作声。
　　南斗看了看小樵夫，不禁笑了，对北斗说：“正是那剖桔老汉之子。”
　　小樵夫哀告说：“二位老星，我……”
　　南斗：“我们全都明白。不过一时贪棋，竟上了你凡人小小的圈套。”
　　小樵夫刚要解释，只听南斗又对北斗说：“只怪这黑白子的迷神误事。可是老兄，白吃白喝，总会招人耻笑啊。”
　　北斗：“可惜文书已定。”
　　南斗：“给我看看。”
　　北斗从宽大衣袖中取出文书，递给南斗。
　　南斗接过，翻到一页，见小樵夫名字下写着“寿止十九”，便说，“是少了些”。他从身边拔起一棵狗尾草。那草到他手里，立时变成一支蘸了墨的毛笔。
　　北斗提醒说：“不可增得过多。”
　　南斗：“只改九十罢了。”说着就在“十”和“九”两个字之间要划一道拐勾。可是正在这时，一直盯看棋盘的北斗突然问：“你这步棋是走在这儿吗？”南斗手一抖，“十”字上多划了一小道，隐隐地倒像个“千”了。他并没有发觉，赶紧划完拐勾，对北斗说：“当然是走在那儿了。”
　　北斗：“你好像悔棋了吧？”
　　南斗：“哪里！哪里！”
　　小樵夫听说南斗给自己改成九十岁，已十分满足。又见两位斗星为一步棋争得像孩子吵架一般，觉得自己不便再留。便千恩万谢地叩了一顿头，悄悄退下山来。
　　走了一段路，小樵夫才想起弓箭和斧子还放在小溪旁的山石上，便转回来去取。可是到了那里伸手一拿，却抓了一把朽木。原来那斧柄和弓箭虽保持原来的形状，但已腐烂不堪了；只有斧头和箭头完整如初，却已锈渍斑斑。这时他才知道“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这话并非讹传。
　　小樵夫惊诧之余，蹲下身来，在溪水中洗手。不洗便罢，这一洗更使他大惊失色。溪水中照出的面貌完全改观，不只皱纹纵横，而且长着尺把长的银须。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立即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家乡，都不知变成何等模样。于是不顾一切地跑下山去。
　　几天之后，他来到原来住的山脚。青山犹在，茅屋已荡然无存。那棵桔树自然也早已不知去向，周围却长着一片茂密的桔林。他在桔林中徘徊良久，终于找到了自家当初新打的一口石井。在他离家时，那井石沿棱角分明。如今已变得光滑异常，且有几道被井绳磨出的深深的沟痕。
　　他久久地坐在石井旁边，悲怆地思念着父亲，思念着老术士，思念着乡亲，思念着十八年的樵家生活。但这一切都永远永远地过去了。他再不是小樵夫，而成了一个连自己也不知究竟有多大年龄的老者。
在石室山被贪棋的南斗无意中增寿九千的老者，看到家乡已然经过几百年的变迁，知道自己再无家可归，感到十分难过。他毫无目的地在原野上徜徉，不知不觉已日落西山。秋风萧瑟，老者感到有些寒冷，加之腹内空空，很想找个投宿的地方，正这样想着，只见暮色朦胧的山岰里亮起了一点灯光。他犹豫片刻，便向那里走去。
　　山岰中建着几间草房。老者来到跟前，刚要敲门，里面却传出一老妇的声音：“去看看，门外有位过路人，想是投宿的。”
　　老者不觉一怔，心想她怎么会知道呢？这时门呀的一声开了。里面站着一位农家打扮的窈窕少妇。
　　老者见了觉得不便投宿，便问：“请问，附近可有旅店？”
　　里面又传出老妇的声音：“这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旅店？再者，您身上多半也没带盘缠。若不嫌弃，就请进来吧。”
　　屋内陈设简洁，壁上挂着一盏油灯，桌上摆着粗淡的饭菜。桌旁坐着一位衣着朴素却举止雍容的五十开外的老妇。
　　经询问，才知家中只有这婆媳俩。老者想要告辞，但她们却待他十分热情。招待他吃过晚饭，便送他到另一间茅屋休息。老者感激之余，也不禁有些诧异。一来晚饭极少，饭碗只比酒盅稍大，菜肴不过是几颗青豆，可刚一吃下，便觉得饱了。二来请他所住的草房，竟和自己原来的家中布置得一模一样。老者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夜半，万籁俱寂。忽然从另外的草房里传来婆媳对话的声音：“你睡着了吗？”“还没有。”“想不想下棋？”“我也正想问您呢？”“那好，这盘该我先走。我走东三北六。”“我走东三南九。”“唔，改了着法。”“上回吃亏了嘛。”
　　老者感到奇怪，悄悄下了床，走到室外。却见所有草屋都没有灯光，而且婆媳的声音来自一左一右，显然并不住在一起。
　　老者自从在石室山看过仙人对弈，在不知不觉中对棋道已颇有领悟。这时他拣起一根树枝，借着明亮的月光，在地面上画了一张棋盘，将婆媳口述之法，一一画在上面。
　　星转斗移，明月西斜。棋盘上渐渐形成了极其复杂的局面。突然老妇说：“你这局棋好像已经输了。”少妇说：“您那条大龙一活，我就不好办了。我收官再好，您也能赢五路。”“那还下吗？”“算了，我认输。下回再赢您。”
　　老者看着已经画上的棋势，仔细算了一下，果然老妇赢了五路。心中暗暗称奇，知这婆媳绝非一般凡人。
　　第二天清晨，老者恭敬地向婆媳问起昨晚的棋局，想请教一番。
　　老妇说：“欲懂棋理，须先知棋道。我问你，围棋为何色分黑白？又为何盘方子圆？”
　　老者懵懂地摇摇头。
　　老妇：“子圆如天，盘方如地；色分黑白，以法阴阳。在这方圆黑白之中，包含着天地阴阳万事万物之道……”
　　老妇讲得头头是道。老者却听得似懂非懂。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老妇才收住话头，总结似地说：“棋道亦即人道，棋品亦即人品。总应是黑白分明，切莫要黑白混淆以至黑白颠倒。”
　　老者终于不大明白，还想再问，可一边的少妇却笑笑说：“听得多了，恐怕反而更糊涂。要真懂得，则需走遍人间……”
　　“人间？”老者诧异地问。
　　少妇自知失言，瞭了老妇一眼，赶紧低下了头。
　　老妇也并不埋怨她。只是说：“怎能走遍？那是无边无沿永无结止的一盘棋呀。”她又转对老者：“天不早了，你好像还要忙着赶路吧？”
　　老者诚惶诚恐地站起身，连忙说：“就此告辞！就此告辞！”
　　老妇和少妇送老者走出门外。老者向她们深施一礼，转身离开。刚刚走了几步，忽听后面刷的一响，急忙回头去看。老妇、少妇和草屋均已不知去向，只见一道七色彩虹从那里升起，弯弯地挂向苍穹。
　　从此，老者遍游各地，以棋为生，所到之处，从未遇到过能与匹敌的对手。
　　又不知多少年过去。有一天，老者在一座茶楼里与人对局。忽听街道上一阵喧闹。大家都不禁向窗外看去。
　　街道上，一群武士押着一辆牛车。车上一只精细的笼子里囚着一只金丝猴。许多人簇拥着这奇特的队伍，议论纷纷。孩子们更是兴高采烈地在前后跑来跑去。
　　老者见那金丝猴正是石室山大桑树上的那只，感到很是诧异。正在这时，茶楼小厮跑上楼来兴奋地对大家说，这金丝猴原在几百里之外的山上。那里曾有仙人下棋。它看得久了便也有了灵气。和凡人下棋，谁也下它不过。现在镇西将军派人将它捉来，要召天下高棋与它比试。谁要能赢这仙猴，重赏之外，还要留在将军府，供养终身，保他一生荣华富贵。
　　大家听了，都怂恿老者去试一试。
　　老者莞尔一笑说：“我倒是应该去会它一会。”
　　到了棋会的一天，将军府宾客如云。豪华的大厅里，长案上五张棋盘一字排开。一面坐着五个棋手，一面却蹲着那只金丝猴。镇西将军坐在正面的虎皮椅上，与周围的人们一起怀着极大兴趣观看这别开生面的“五面打”。老者也坐在一边，安祥地看着。
　　金丝猴飞快地在一张张棋盘上下着子。在对方不知如何应对，陷入长考时，它便眨着眼，看着对方，显得颇有耐心。
　　终于有四个棋手懊丧地败下阵来，只剩下一个胖胖的棋手。他的棋下得很慢，盘上棋子稀稀落落。人们无心再看，都围着输了的棋手小声地询问着，感叹着。胖棋手见人们不再围观，便悄悄地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几个桃子，放在棋盘旁边。金丝猴见了桃子，马上抓着吃起来，棋下得也就有些漫不经心了。胖棋手趁金丝猴一步漏着，提掉了它一片棋子。金丝猴异常恼怒，抓起桃核和棋子向胖棋手连连打去。人们听到声音，转头去看，都不禁哈哈大笑。
　　将军对金丝猴非常满意。高兴之余，设宴招待所有宾客。宴罢，再摆开“五面打”，却无人敢上前一试了。
　　这时，老者走上前来，站在中间的一盘棋前面，对将军说：“请让人把另四盘棋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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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见老者气度不凡，便命仆人将四副棋具拿开，让他单独与金丝猴对弈。
　　金丝猴将老者端祥多时，终于认了出来。于是“吱吱”叫了两声，伸出前爪，将两个本已打开的棋盒盖上了。老者笑了笑，又打开棋盒，拿起两黑两白四枚棋子，放在“座子”的位置。可金丝猴又把它们都扔回棋盒，盖上盒盖，用前爪紧紧捂住。又跳上棋盘，跪在那里向老者拜了又拜。
　　大厅里一阵哗然。人们纷纷敬慕地议论着这位连仙猴都不敢与其对弈的老者。
　　将军喜出望外，下令将老者和胖棋手留在府内。留老者，因他棋高；留胖棋手，则因能够拿他取乐。
　　将军府内本养着一批棋客。老者每日和他们下下棋，倒也自得其乐。特别与金丝猴相处，大有“他乡遇故知”之感，所以便留了下来。
　　有一天，将军要去出征。临行前，让棋客们轮番对局，选出第一高手。等他征战回来，要让这第一高手三子对局。能胜，必有重赏。
　　将军走后，老者奇怪地问身边棋客：“将军莫非棋力高超，真能让我等三子？”那棋客笑而不答。胖棋手却说：“与将军还讲什么高低？他让九子，我们不也得陪着下吗？”老者听了，立时感到索然无味，便诿说自己头痛，不参加竞争了。胖棋手为此暗暗高兴，使出全身解数，在没有老者参加的轮番对局中，取得了第一名。
　　将军凯旋，回到府中。第二天便与胖棋手摆开了授三子对局。开局之前，将军当众宣布：胖棋手若赢，赏他绣金大红袍一件；若输，则让人将他扔到金鱼池里面去。
　　老者对这种输赢条件很不以为然。但他倒想看看胖棋手如何应对，便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金丝猴偎在他的左右，形影不离。
　　这一局棋下了将近一个时辰。结果，盘面上出现了三处“连环劫”打来打去，无止无休。
　　将军开始有些莫名其妙，后来终于明白了，便对胖棋手说：“哈哈，你是既不敢赢，又不肯输，暗暗做了手脚。不行，再来一盘。”
　　第二盘下得更慢，及至棋终，盘面异常细微。旁观的棋客大都估计胜负仅在一子左右。有人上来要给数棋，被胖棋手拦住。他一手挽起另一只手的长袖，拣掉盘上的死子，亲自数起棋来，嘴里边说着：“一百六十，一百七十，一百八十……二。将军，您让我三子，应还您一个半子，刚好一百八十个半——和棋。”
　　将军一愣，旋即明白了究章：“好啊，你！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可是我让你三子，还下成和棋，应该算你输了。来人，把他扔进金鱼池！”
　　没等胖棋手分说，早有几个侍从上来，抓手拉脚将他抬了出去。一些棋客本来就对胖棋手心怀忌恨，这时也赶上前来相助。
　　胖棋手挣扎着喊：“将军……将军……”没等他喊几声，“噗嗵”一下，已然被扔进厅外的金鱼池里。
　　满厅沸腾，一片欢笑之声。
　　老者不屑地摇摇头，站起身来。
　　胖棋手吃力地从没腰的池水中站起身，喊着：“将军，这盘是我赢了。这颗子，没数。”他张开一只一直紧握着的手，掌上果然托着一枚棋子。
　　将军开怀大笑说：“你可真会哄人。来人，把大红袍赏给他。”
　　侍者急忙将挂在大厅一侧的绣金大红袍摘下来。
　　胖棋手从鱼池中爬出，浑身是水，满脚是泥，样子十分狼狈，但还勉强地笑着说：“谢将军！”
　　将军又哈哈笑了一阵，转身问一棋客：“那老头子在哪？”
　　棋客：“谁？”
　　将军：“就是连仙猴都不敢和他下棋的那个。把他找来，我要看让他三子结果如何。”
　　棋客：“就在那边……”他手指了出去，却蓦然停住。
　　墙边，老者坐过的椅子空空的。只有金丝猴伏在椅下酣睡着。
自从老者看不惯将军府的棋风悄然离去之后，金丝猴便象得了重病一般，终日懒倦地卧在为它专制的小榻上，滴水不进。侍者送来上好的水果，它连看都不看上一眼。将军请来名医给它看病，它一阵挣扎，把名医的衣服都撕破了。
　　可是到了夜晚，它趁看守它的侍者睡熟的时候，却把水果吃得精光，然后推开窗户，蹿上大树，又翻过高墙，跑向原野，追寻老者去了。
　　清晨。山林里，百鸟啁啾。躺在山石上酣睡的老者突然感到有谁在揪他的胡须。睁眼一看，原来是金丝猴。他喜出望外，便带着它，直往石宝山走去。一路上，饿了就吃金丝猴摘来的野果；渴了就喝山中的泉水。如此风餐露宿，不知走了多少时候，觉得已到石室山麓，可旁边却淌着宽宽的一条大河。老者以为走错了方向，失望地坐在河边休息。无意中发现河边卵石中有件什么东西。老者趟进河水，翻开卵石，把它取出一看，原来是早先丢在石室山下小溪里的那个锈迹斑斑的斧头。老者亦惊亦喜，拉起金丝猴向山上奔去。
　　山腰上，大桑树早已枯死。石桌石凳犹在，但经多年风化，棱角皆无，桌面上刻着的棋盘也不甚清晰了。
　　老者决定在这里定居，便磨利了斧头，安上新柄，砍些树干，搭起一座小木屋。金丝猴也兴高采烈地帮他拣树枝、拔枯草，俨然一个勤快麻利的小工。小木屋竣工之后，老者用竹、木制了些日常用品。又用斧头将石桌上的棋盘印凿深。金丝猴跑到河边拣来了许多黑白两色的小圆石子……
　　于是，在这荒无人迹的深山里，便不时地响起丁丁棋子声。这清脆的声音，与松涛、溪唱、鸟鸣浑然成章，形成了一曲充满大自然情趣的交响乐。
　　又不知多少年过去。老者健壮如故，可金丝猴渐渐变得老态龙钟，继而卧榻不起了。老者踏遍青山为它采药疗治，也无济于事。终于有一天，金丝猴寿终正寝。老者痛哭了一场，在小木屋旁边为它用石块垒起一座小坟，又立了一块无字的木碑。从此，老者每天坐在石桌旁，手里下意识地摆弄着金丝猴拣来的石棋子，望着石坟发呆。
　　光阴荏苒，转眼又过了几年。这天下午，老者走出小木屋，意外地看到坟前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小道士。他见到老者便指着坟问：“这是您家的什么人？”
　　老者不假思索地说：“亲人。”
　　小道士：“这附近，有旁的人家吗？”
　　老者摇摇头，坐在了石桌旁。
　　小道士见到石桌上的刻盘和棋子，似乎感到很亲切，但又忧郁地说：“我师傅也会下棋。可惜他病了。我是出来给他采药的。您看，这些药管用吗？”他举起手里的篮子给老者看。
　　老者：“你师傅得的什么病？”
　　小道士为难地摇摇头。
　　老者微微苦笑：“真难为你一片苦心。”他很喜欢这小道士，又怜悯他的病师傅，便主动让小道士带路到道观里去。路上，小道士对他说，他们的道观原来在一座闹市旁边，老道士有许多道俗朋友和徒弟。前两年，不知为什么，搬到这深山来了，而且只带了小道士一个人。
　　说话间，来到了一座不大的道观前。只见门前匾额上刻着笔法遒劲的楷书：“黑白观”。
　　老道士不过是患了感冒。经老者采些草药熬了给他吃，很快就痊愈了。几天中，两人谈得很投机。特别是老道士书法很好，老者想请他教字。老道士说：“您不必过谦。我倒很愿意和您一起切磋揣摩。我这一生，只喜欢两件事：一是书法，白纸黑字；一是围棋，色亦黑白。所以人称黑白道人。”
　　老者看了看老道士屋里的许多挂轴，上面大都含有黑白两个字。其中最大的一幅写道：
　　阴阳分明乃成天地
　　黑白混淆唯在人间
　　老者感慨万端，对老道士说了许多自己在围棋生涯中所遇到的事情，当然也包括在将军府的所见所闻。
　　老道士于是说：“我看您搬到我这里来吧。独自隐居，固然清恬淡泊。可是对一个爱下棋的人来说，也是够难熬的。再者，我这黑白观远离世俗，绝无使您烦恼之事。”
　　这话正中老者下怀。从此便留在观中，每日与老道士研讨棋艺、书法，过得很是清闲自在。
　　这样过了3年。一日，老者正在自己房间里练字，小道士进来，心情沉重地说：“我师傅请您。”
　　老者见他神情有些异样，便急忙放笔，随他去见老道士。
　　老道士盘腿坐在床上，对老者说：“50年前我就占卜过，我的寿命只到九十又四。眼见不剩几天了。有件事想拜托给您。我本不是出家人，不过是为了保存先祖传下的一宗宝物，才脱离了世俗。您喜欢字，当然知道被历代所推崇的书圣了。我是他老人家的15代孙。经过无数次兵荒马乱，改朝换代，世事沧桑，他的字已流失贻尽，只有一件，子子孙孙传下来，如今在我手里。”他叫过门边的小道士，“把它取下来。”
　　小道士扳桌摞凳，从房梁上一处隐洞中取出一个锦匣，递给老者。
　　锦匣中装的是《兰亭序》的真迹。
　　老道士：“这就是几百年来被人视为稀世珍品的天下第一行书。您可能听说过它的价值。一件临摹伪托流传下来，也不止千金，更何况这手笔真迹呢！前几年，世间盛传流言，说是书圣去世时，家人用来把它陪葬了。于是便有歹徒前去盗墓。”老道士又对老者说：“据说当今圣上酷爱书圣真迹，凡有进献者，无不赏以高官厚禄。因而我决意远离红尘把它藏诸深山。”他因说话过久，渐渐有些气短，但仍坚持说下去，“我和您结交三载，知您是不屑功名利禄之人；观您相貌，又推测您或许能长生不老。故而想把这传世之宝托付给您。如您能妥为保存，不但我死可瞑目，就是我祖先在天之灵，亦当感恩不尽……”他说到这里，不禁声泪俱下。
　　老者见状，急忙说：“我从命就是，从命就是！”
　　老道士扬着老泪纵横的面庞，将老者看了多时，突然跪在塌上俯身叩拜。
　　3日之后，老道士果然圆寂。老者为他办过后事，信守诺言，打算长久地留在这黑白观里。

喜栋　插图

10年之后，一个冬天的早晨。已经年近30的小道士扫完院内甬道上的积雪，打开山门，惊异地发现石阶上踡缩着一个几乎冻僵了的瘦弱书生。他急忙禀报老者。两个人把书生抬到观内，在升着炭火的屋子里，给他盖上棉被，又灌喂了些热水，才使他慢慢苏醒过来。经询问，知道这书生原是官家子弟。在一次朝廷内哄中，全家被佞臣所害。书生侥倖逃脱，可所经各地，到处都贴着捉他的告示。万般无奈才逃入深山。
　　老者和小道士知他惨遭不幸，又见他臂膀上刀伤未愈，很是同情，便将他留在了观内。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护理和调养，书生逐渐康复。他感到这黑白观僻静安全，老者和小道士深具古道热肠，就决心在此长期修道了。自此，三个人在一起相处得很融洽。特别是书生也有一定棋力，老者授他五子对局，有胜有负，更增添了生活的情趣。
　　一天，老者在书房里写字。书生在一边看着说：“您的字，很有书圣遗风啊！”
　　老者：“过奖了。不过是临摹得多了些。”
　　书生：“您可见过书圣的真迹？”
　　老者审慎地：“哦，不。临的是摹本。”
　　书生犹豫片刻，回到自己房里，打开包袱，取出两张字，给老者送过来说：“您看，这是书圣的手笔：《乐毅论》和《快雪时晴》。我逃出来的时候，万贯家财都已置之不顾，唯独这两件墨宝，拼死也不能让它落入歹人之手啊！”
　　老者理解地点点头，看着那两幅字，爱不释手。
　　书生诚挚地说：“就放到这里。您随时可以临摹。”他见老者有些迟疑，又说，“这方圆百里，只有我们三个人，还怕它飞了不成？再者，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借您临摹，还不应当吗？”
　　老者见他坦率诚恳，便把字留下来，每日临摹，深得其乐。但又感到交友需礼尚往来，《兰亭序》不给书生看，总是不好。反正佯称摹本也就是了。所以有一次与书生又谈起字的时候，便像是很随便的样子，从书橱里取出《兰亭序》来，对书生说：“早就想拿给你看。但因是摹本，不大经意，忘了放在哪里。今天翻东西，偶尔碰到了。你看看，这摹得还好吗？”
　　书生仔细看过之后，摇摇头说：“算不得上品。您是从哪里得到的？”当知道这观里的老道士是书圣的十五代孙时，便感慨万端地说：“唉！书圣的后代也够可怜的。所有的真迹，不是进入宫廷，就是流入宦府。自家倒只能保存这二流的摹本。可惜书圣再无嫡传后人。不然，我真要把这《快雪时晴》和《乐毅论》交还给他。”他说着将《兰亭序》卷起，顺手放在书案上，改转了话题，“这些天，我仔细捉摸您的棋路，自感到有些长进。真想让您检验检验呢。”
　　老者一听，来了弈兴，便取过棋具，与书生授五子对局。
　　果然书生棋力明显见长，很快就赢了一局。老者也很兴奋，说：“好，让四子吧。”
　　书生既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在盘上摆了四枚黑子。
　　这时已到晚饭时间，小道士端过饭菜。书生恭敬地对老者说：“先吃饭吧。”老者却问：“你饿吗？”书生摇摇头。老者拿起一枚白子，挂在一个角边。小道士叹了一口气，悻悻地退了出去。
　　又一盘结束，老者又输了。他不相信书生棋长得这么快，不过是自己的一时轻敌。但已连输两盘，只好说：“好，让三子！”
　　天渐渐黑下来。小道士端过一盏油灯，放在棋盘旁边。两人一直下到后半夜。
　　老者躺到床上便沉沉睡去。直到清晨小道士哐的一声推门进屋才把他惊醒。他看着小道士慌慌张张的样子，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他……他……”小道士急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外面书生的房间。
　　老者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穿衣下床，跟小道士跑到书生的房里，书生已不知去向。他们又转身奔到书房。只见墙上挂着《乐毅论》的地方空空如也。原来放在书案上的《快雪时晴》和《兰亭序》也不翼而飞。老者急得手足无措，连连用拳头捶着自己的额头。当他看到仍然摆在方桌上的棋具时，蓦地勃然大怒，拿起棋盒叨念着：“唉！贪棋误事啊！贪棋误事！”他抬手狠狠地将棋盒摔了下去。地面上立时滚满了黑白色的棋子。
　　老者疯了一般地奔出观门，面对无边无际的莽莽山林，高举双臂，愤怒地呼喊着：“还我《兰亭序》！还我……”他再没有喊下去，便猝然昏倒在地上。
　　山谷中一片回声：“还我……还我……还我……”
　　因失《兰亭序》，老者大病了一场。从此决心再不摸棋。每日只是看书写字，消磨时光。
　　不知不觉又过了10年。一向荒芜人迹的深山里，突然出现一列宫廷侍从，拥着两乘小轿，直奔黑白观而来。一乘轿里坐着宫廷供奉，另一乘却空着。原来是供奉来请老者出山的。
　　在老者的书房里，供奉略事寒喧后便表明了来意：“最近朝内来了一位外域遣使。他本是到我国进学，可天份过人，凡其所学，无不立即精通，进而超过师者。圣上以为有失大国尊严，知其不擅棋道，便命围棋国手与其对弈。遣使屡屡败北，圣上大悦。不料那遣使不知用了什么魔法，忽然棋艺猛进，几名国手纷纷败在他的手下。圣上深以为耻，急令征召天下高棋，进宫与其对垒，必欲……”
　　一直冷冷地听着的老者向供奉摆摆手，止住他的话说：“我明白了。不过，您怎么知道我略通棋道呢？”
　　供奉不免有些犹豫。因他本是听一个向皇帝进了什么宝物而做了高官的人曾提到过这里有一非凡的高棋。但此情不便直言，所以就谎称道：“在下奉旨征召高棋，却不知到哪里去寻。正在为难之时，前夜忽得一梦：一位老道士立于榻前，声称在这黑白观中居一隐士，棋艺通神，乃一旷世奇才。”
　　老者略为所动，但仍说：“可我不问棋事已有多年，技艺恐早就荒疏了。”
　　供奉：“绝技在身，万无丢却之理。”他见老者仍在犹豫，便叹了一口气，感慨万千地说：“围棋本为唐尧所造，素为我之国宝。如今传到异邦，反而超之越之。您不怕祖先斥我等为不肖子孙？不怕外域笑我中华无人吗？”
　　几句话果然把老者激了起来。他站起身说：“但只一条，棋事之后，送我回山。”
　　供奉欣喜万分地：“一言为定！”
　　于是老者跟随供奉先乘小轿下山，及至驿道，又换乘四匹骏马的篷车，直奔京城而去。

喜栋　插图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中央摆着一张棋盘，老者和遣使相对而坐：正面，端放着两把空着的龙椅；两厢，排坐着许多文官武将；再远处，立着若干准备侍奉的宫女。整个大殿，雅雀无声。
　　“圣上驾到！”随着这并不很响亮的呼喊，屏风开处，闪出两列宫女。她们走到龙椅左右刚一站定，身着微服的皇帝和贵妃便款款而来。
　　老者执白先行，落子敏捷从容。遣使却比较紧张，每一步都反复长考。如此你来他往，走了二十几步，棋盘上便出现了互相扭杀的紧张局面。
　　遣使长考多时，走了第二十八着。他感到有些得意，暗暗看了老者一眼。老者却不假思索地应了一着，安祥地端起茶杯。这一着，大出遣使的意料之外，一时间再不知如何应法。
　　老者没有想到，遣使接着竟走出几手严厉的妙手。一直挂在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死死盯住棋盘，思考多时，毅然投下一子。
　　皇帝也感到了盘上的紧张。
　　在一旁观战的棋待诏悄声对皇帝说：“依老朽愚见，白棋前几招有些过分，似乎低估了对方的棋力。眼下的局势，已经十分不妙了。
　　观棋的文武官员都有些坐不住了。
　　贵妃担心皇帝丢了面子，便说：“我有些不舒服。回后宫去吧。”
　　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刚要起身，忽听得棋盘上啪的一响，急忙回头去看。只见老者刚把棋子拍在盘上，然后仰身往椅背上一靠，安祥地闭目养起神来。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盯在了老者走的这第四十五步棋上。
　　棋待诏首先看懂了，急忙对皇帝说：“此着真乃回天之术！”观棋的人重新活跃起来。
　　遣使把那步棋看了半晌，完全明白过来，额上立时滚下了豆大的汗珠。
　　老者睁开眼，看到遣使狼狈的样子，内心深感不忍，赶忙将眼光转向别处。
　　遣使僵坐多时，深深躬下身子说：“我，输了！”
　　从此，老者被留在宫内。他几次提出回黑白观的请求，都被皇帝驳回。但却同意他可以到离皇城不远的家乡去看一看。
　　这天，老者和一名侍从各骑一头毛驴，出得城来。在要过一条河时，船夫不让毛驴上船。侍从要绕到远处过桥，老者说不必。可以先到刚才经过的河边的一座小镇茶馆里下盘棋。侍从便随老者返回小镇。
　　茶馆里的棋客见老者要下棋，便说：“我们可是大赌的。”老者说：“我要败了，把两头驴输给你总够了吧？”侍者不解其意，又不敢阻拦，但想到老者总不会输的。不料下不多时，老者竟败下阵来。侍者才恍然明白，老者是在这里暂时存驴的。于是便把驴交给棋客，二人乘船过了河。
　　过河不久，老者就见到了自己还是小樵夫时住过的山麓。但周围已再无桔林，而是一片无边的盐碱地。
　　老者问一老农：“请问这里原来是一片桔林吗？”老农说：“不知什么叫桔林。打从我爷爷辈上，就种这不死不活的破高粱。”
　　老者望着大片的盐碱地上，零零落落地耕作着的衣衫褴褛的农夫，感到异常的荒苦凄凉，两行热泪，不禁夺眶而出。
　　渡河回来，老者心情郁闷，但也不得不到茶馆去把驴赢回来。刚走到茶馆跟前，却听有人喊：“哎呀！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原来是宫里的侍从前来找他，“这哪是您下棋的地方，快回宫里陪皇帝下棋去吧！”
　　因有在将军府的经验，老者顾虑重重，不知皇帝要让他几个子。可听得的棋待诏对他说，圣上爱的是棋艺，从来不下让子棋，而且对胜负也不计较。所以陪圣上下棋，尽可使出全身解数。老者听了，多少得了些慰籍。
　　果然，下棋时，皇帝神态从容，被吃掉子也不恼怒。老者放下心来，大胆地下着棋，尽量走出些妙着。可皇帝行棋很慢，老者等得久了，不免四下张望。突然他的眼光凝住了——一面墙上，挂着他早年丢失的《兰亭序》。
　　“该你走棋了。”贵妃提醒老者说。
　　老者赶紧收回目光，继续下棋，再不敢抬头，但心里狐疑不定，棋也走得不大像样子。
　　下完棋，老者走出后宫院门，迎面遇到一个蓄着胡子的文官。那文官见了老者立即低下头，加快脚步要绕过老者。老者先感到诧异，仔细一看，认出他正是那当年窃走《兰亭序》的书生。于是一把将他拉住说：“你！你这畜生，还我《兰亭序》，还我，还我！”
　　几个宫女闻声跑出，周围的卫士也拥过来。文官对他们说：“还不把他押起来！”卫士遵命，扯开老者。老者还在喊：“还我！还我！”
　　文官走进内苑，皇帝问：“外面什么人敢如此争吵？”
　　文官说：“就是下棋的老者。”
　　“为了什么？”
　　“他赢了遣使，自以为天下无敌，便不可一世，甚至对圣上都出口不逊。”
　　“怎么讲的？”
　　“不便学说。”文官斜眼看了看贵妃怀中的叭狗，意思不言自明：“臣乞奏：对陛下大不敬者，当斩！”
　　皇帝听信谗言，盛怒之下，赐给老者一杯药酒，令其自尽。
　　老者看着侍者端来的药酒。想到所经所见的人间种种不平。也罢，倒不如就此离开人世，以求解脱。
　　可是，就在他把酒杯送到唇边的时候，忽然一声惊雷，随之天摇地动。在房宇即倾的一刹那，侍者将老者拉出室外。紧接着，一阵龙卷风过来，将老者卷升到半空之中。
　　老者正昏昏然不知所以，只见云端之上，南北二斗正悠然地下着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跪在云头，毕恭毕敬地说：“二位老星，一向可好！”
　　北斗边下棋边说：“那狗皇帝给你药酒，你怎么竟甘心领饮呢？这岂不是默认了奸人的诬陷吗？”
　　老者：“在下只求解脱，因我活得实在太累了。”
　　北斗哈哈大笑：“当初，可是你来找我们求寿的呀！”
　　老者：“是！是！二位老星给增寿九十，在下已于心足矣。可万万没想到竟活了近千年，而且也不知还要再活多久。今天二位老星把我召来，为我终寿，真感激不尽。”
　　南斗摇摇手：“不！不！改了一回，玉皇大帝已经罚我们五百年不得下棋，哪能再改！今天不过是救你出宫，还你个自在。”
　　老者连连叩首：“但请再宽容一次。长生不老可不是在下本意呀。”
　　北斗：“放心，你的寿命是有限的，不过九千而已。”
　　南斗也感慨地笑笑说：“凡事总有始有终。或许待这小樵夫寿满之时，能够看出个究竟。随着他摇晃着上身，哼哼地唱起一偈：

“混沌开天地，阴阳乃分明。

何其乱纷扰，且看一局抨。”

　　老者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北斗止住：“好了，好了！我们难得有这片刻的清静。别再打扰我们，回你的人间去吧！”说着把手一挥，托着老者的白云便徐徐离去、降落。
　　白云之下，是色彩斑斓的山川大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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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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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成几个围棋故事的小说，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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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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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关于围棋的传说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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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本小人书，作普及用很好。

青山映翠

好！

飘渺黑暗

一扫而光，一口气看完。

忍柔当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