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在1961年末或1962年初，笔者得到中国书店国子监书库试行开放内部预览的信息，不啻喜从天降。这是一处未被开垦的处女地，年深日久，藏书丰富，视之为北京的敦煌圣地，亦不为过。
国子监书库是一座庙宇式建筑，大门紧闭，人走旁门。院落重叠，人虽不多，显非同一单位。办妥手续，进入一座大殿内，映入眼帘的是贴墙置放不计其数的书柜书架。书架上满坑满谷地堆放着旧书，大多为线装木刻本，也有一些石印本和新印古籍夹杂在内。仅凭粗疏浏览，我已坚定相信，这一所在堪称宝库，藏书量之大从所未见，任何人只要细心查找，总会不虚此行，觅到需用之书，内中不乏精品，只是须有更多时间保证而已。
此地我去过两次。首次览胜尚无经验，在目迷五色眼花缭乱之下，我不自觉地陷入“吃嘛嘛香”的误区，见到好书就挪不动腿，以致远离主旨，购买了一堆并非计划之内的杂书：我在入口不远处略一扫视，就看到一捆《小朋友》，此书号称中华书局五大杂志之一，1921年创刊，图文并茂，广受少儿及家长欢迎，大我一轮的哥哥，在家乡时即订阅二三十年代的《小朋友》，我幼时也跟着看，感情极深。翻看中发现是501至908期(1932—1948年)的散本80余册，每册一角钱，我马上包圆儿(现在孔子旧书网上售价每册约100元)。我又看到了被誉为“东方福尔摩斯”的《霍桑探案》汇刊第一、二册。这部共计73 篇，多达三百余万字的精彩侦探小说，是民初沪上名家程小青先生的主要作品，描写的是早期“十里洋场”的人间百态，尔虞我诈，正邪酣斗的紧张情节，引人入胜，在国内及东南亚曾风靡一时。公安部所属的群众出版社于1986年始将此书辑成13集出版发行。笔者当年虽无“先见之明”，却也决定将其购下。
我还在书架高端找到张恨水的早期名著《金粉世家》正、续各6集，系1933年北京扬梅竹斜街世界书局的初刊本。张先生一生写作不下三千万字，中长篇小说多达110部以上，堪称“著作倍身”，作品脍炙人口，家喻户晓，但在中国文学史上长期被定格为“鸳鸯蝴蝶派”旧文人，饱受诟病。我自中学时期即泛读《春明外史》、《啼笑因缘》等多种，今又邂逅《金粉世家》，岂肯松手。
《大戏考》也是我从压在底层的茫茫书海中搜检出来的。1929年11月上海剧评家苏少卿接受高亭唱片公司委托，汇编当时上海百代、胜利等唱片公司出品的戏曲、曲艺、歌曲的唱词三百多种，在上海先声出版社初版印行，因非常适合群众口味，一版再版，直到解放前夕共发行21版。其突出特色是“喜新厌旧”，不断配合唱片潮流更换内容。1947年的第18版，介绍京剧名伶63人；戏曲剧目293出；戏曲唱词517种；另有三分之一内容是周璇、白虹、姚莉、白光、李香兰等人的流行歌曲，并附多幅剧照，发行量很大，即我偶遇的这一版本。
当天“不务正业”之举已无可挽回，隔日再去，我目不斜视直奔棋谱。但棋谱在何处？因原管理员换岗，其他人也不清楚，只提示仔细寻找，可能集中在一处。我在书海捞针筋疲力尽，上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从一个被挡在角落里不起眼的旧书柜内，把这些宝贝解放出来，助其重返棋艺大家庭。我掸掉浮尘轻拿慢翻，计有围棋谱九种，象棋谱七种，均为完整木刻古籍，其大名是：《玄玄棋经》、《石室仙机》、《仙机武库》、《不古编》、《官子谱》、《残局类选》、《围棋近谱》、《兼山堂弈谱》、《弈妙》、《适情雅趣》三畏堂、怀德堂本各一套、《橘中秘》、《百局象棋谱》、《竹香斋象戏谱》、《百变象棋谱》、《象戏新谱》。另有上海文瑞楼石印本围棋谱多种及象棋谱残本一沓子，我都一锅端了。笔者当年运动员级别不低，月工资82.5元，尚未婚，但需赡养老人，此次淘书用去我一个多月收入，生活不免有些拮据，但我仍感福分不浅，终生受益。
刘国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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