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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日本)三好彻:[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台湾)Tony BC Huang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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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2 16:4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24-6-22 16:41 编辑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01) 早生與晚生

  • [傲骨之棋士]                         坂田榮男



[1]
在「小說現代」雜誌上連載的「賽馬推理筆記」中,佐野洋述說了他對於性格與出生月之間關係的獨到想法:早生的人,大多喜歡具有後來居上腳力的馬;晚生的人,特別是四、五、六月左右出生的人,則會比較喜歡快步先行腳力的馬。

*日本因為是四月開學的關係,1~3月底出生的人會「早讀」,比同年其他月分出生人的人早一年入學,因此稱為「早生」;相反的,4月~12月出生的人稱為「晚生」。

他為了舉證說明這個理論,特別拿他自己與一月初生的我來進行比較。的確,他是五月出生、屬於晚生型的人,而說到賽馬,就喜歡快步先行腳力的馬。好比說,像是「Korehide」或是「Keystone」這種馬,就是他的最愛。Korehide在騎士保田的騎乘下贏得3200公尺的天皇賞、或是Keystone在日本優駿大賽稱霸之時,他如果去買馬券肯定會中大獎。相對起來,我就很難去買那種一開始衝在前頭的馬的馬券。類似像Korehide這種馬,就算覺得牠有九成會獲勝,也買不下馬卷。而且,正如他宣稱的一樣,我總是買著那種會後來居上的馬券。

因此,當後來居上型的馬活躍之時,我的馬券成績就會變好。好比說去年拜「Hikaru Imai」、「Nihon Pillow Moutiers」或「Tomei」這些馬之賜,後半段就獲得很好的成績。特別是「Tomei」在東上第一戰的母馬特別獎之後,又陸續拿到了天皇賞與有馬紀念等大獎。

到這裡為止,的確是佐野的理論與事實相符,但再接下來的例子可就不對了。換句話說,依照佐野洋的理論,早生的人和晚生的人,遇到極端的狀況下,年齡可能會相差到一歲(三月底和四月初)。在小學生的時候,年齡相差一年的確影響很大,所以早生的人,總是會在追趕超前之間,被迫提早鍛鍊自己(或是自己主動鍛鍊自己),也就培養出了對於勝負韌性堅強的性格。

當我看到佐野寫的這一篇時,立刻就打了電話給他。跟他說:我完全無法贊同他的這個理論。

為何?因為看看結城昌治(推理小說作家)吧!他是二月出生,但只要牽扯到比輸贏勝負時,他卻是喜歡搶先衝在前頭的類型。生島治郎(小說家)也是這樣。好比說打麻將時,他可是搶牌搶得比晚生的佐野洋還兇。因此,早生晚生根本和勝負沒有絕對的關係。

話雖如此,在和他說完電話後,我又不得不重新思考起來。我試著分析一下自己,還是得承認自己是比較偏向堅忍不拔的性格。(不過這種堅忍不拔,僅適用於比輸贏勝負之上。實際生活中,我恐怕還是得歸類於很容易放棄的類型)

那麼,到底有甚麼環境或方法可以培育出這種堅忍不拔的性格呢?

剛好就在這一瞬間,我的眼光瞄到了放在房間一角的簽名板之上。讓我想到,培育衝堅忍不拔個性的原因該不會就在這之上吧?

簽名板上寫著「燦燦 十段本因坊榮壽」,日期是昭和43年(1968年)3月。這是在我獲得直木賞時,坂田榮男九段揮毫寫下來送給我,作為得獎的慶祝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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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6:41 | 只看该作者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02) 無人出其右的氣魄


文壇中下圍棋的人非常多。我也下。其實我是在討厭說著「我也下」這種有點做作的話當中,當上了文壇本因坊;雖然我也明白這是一種想要炫耀的寫法,但老實說,我之所以可以在文壇本因坊賽中拿下冠軍,並不代表我比較強。眾所周知,文壇之中棋力最強的,還是榊山潤先生。

我自己在準決賽中,對上榊山潤先生雖是贏了棋,但這原本是我該輸的棋。雙方從佈局階段就展開激烈的短兵相接,到了中盤階段,則變成了我沒有稍稍無望的局面。

就在此時榊山先生下出了惡手。於是我就撿到了這一勝。這裡稍稍辯解一下,我並不是死纏爛打而繼續走下去。雖說局面的確是非勢,但還不到絕望的程度。因為包圍我方大龍的敵方大龍,其實也有很不好的味道(缺陷)。只要這個壞味道沒有解決,我也沒有輕易投降的道理。這也是我在觀看職業棋士的對局中,不知不覺學起來的。

我想說的是,我之所以能夠在勝負之中堅持下去,就是從職業棋士的對局中學到的。即便同樣是屬於早生的人,我和前述的結城昌治先生或生島治郎先生不同之處,就在這個差距中。他們雖然也都會下圍棋,但我想他們恐怕一次也沒看過職業棋士的對局。

就這一點而言,我算是有好福氣。名人賽、本因坊賽等等重大比賽,我可是親眼目睹過不知道多少次。也曾經接受過坂田、藤澤秀行、林海峰、大竹英雄等等第一流棋士的授子棋的指導。我可以用我的方式來吸收到所謂的「勝負之呼吸」。

結論先說,這種場合下的堅忍不拔,和死纏爛打完全不是同樣的意義。看起來雖然相似,內容卻大不相同。

死纏爛打型的下法,在業餘棋士中並不少。局面相差十目以上的棋,往往還是拖拖拉拉地走下去。這就是死纏爛打棋。職業棋士如果遇到局面相差十目以上,對手也沒有甚麼壞味道可以利用時,就會立刻投降。有時即便相差不到十目,差距僅僅兩、三目,只要判斷已經再也無法追上,也有就此爽快投降的人。我想高川名譽本因坊等人就屬於此類的代表吧。然而,相反地只要對手還留有不好的味道,那麼職業棋士不管形勢有多差,還是會繼續走下去。這才是所謂的堅忍不拔、不輕易放棄。這並非是死纏爛打。而對於這種不管相差多少目也要揪出壞味道的行為,對於職業棋士而言,則是理所當然之事。甚至可以說,不存在有不會堅忍不拔的職業棋士。這種堅忍不拔,也可以說成是一種對勝負的強烈氣魄。就這一點而言,恐怕無人可出坂田榮男九段之右。

[2]
我第一次看到職業棋士的對局,是距今十二、三年前的事情了。當時看到的是紀尾井町的F旅館(福田家)中,吳清源九段對上坂田九段的棋。

當時,我也在讀賣新聞當記者。這場對局,乃是在名人賽誕生之前、由讀賣舉辦的招牌棋賽「最強賽」的循環圈賽。

在讀賣新聞的圍棋專欄是由文化部負責,跟我所屬的部門並無關係;但因為我喜歡圍棋,還領有業餘三段段位證書,因此就拜託身為觀戰記者的覆面子讓我去參觀棋賽。這場對局是二日制的比賽,所以我在比賽的第二天傍晚,趕快結束掉自己的工作,趕去F旅館。

對局室在旅館的二樓。我是以盡量不要發出聲音、偷偷拉起褲管的形式,進出了對局室好多次。這期間看到了一位面對棋盤,臉上氣勢強烈的棋士。此人正是坂田,當然我也和他的目光交會了。不過,正確來說,可能只有我自己覺得和他目光交會,他本人恐怕看到的是我後方的虛空吧。然後,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棋盤上。

接著負責記錄的少年提醒:

「坂田老師,您只剩下十分鐘(的思考時間)了」。

坂田立刻以高亢的聲音叫出來:

「咦?只剩十分了!」...

坂田九段接著一面說出:「好吧,沒辦法了」、一面長出被叫吃的一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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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6:41 | 只看该作者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03) 直言無諱


對手吳清源九段,看到坂田九段長出一子後,僅是微微搖了一下他招牌的和尚頭。高僧的風格,這種形容是經常用在這位來自中國的天才身上,老實說這次的觀戰也讓我有了這個形容一點也不假的感覺。

如果說吳清源九段是高僧的風格,那麼坂田九段該算是甚麼風格呢?我是一面眺望著那銳角式的側臉、一面思考這個問題。不過,怎麼想也想不到甚麼適切的形容詞。

接下來由於換吳九段開始思考,讓我覺得有點無聊。現在的我,當然不會覺得觀看高段職業棋士長考會很無聊,但在當時可是覺得這無聊到不行。看了不到十分鐘,我就偷偷從對局室中翹頭,回到了休息室。

休息室中有讀賣新聞文化部的部長A先生,休息室中也擺了一副棋盤,依照對局狀況擺上棋子。看到回來的我,A先生詢問:

「你覺得誰好?」

「不知道耶」

「應該是吳先生領先吧?」

這局棋是吳九段持黑。至此為止,吳九段在升降十局賽中分別將橋本宇太郎、岩本薰、藤澤朋齋(庫之助)、坂田榮男、高川格等等第一流的棋士擊敗降級,其在不貼目對局執黑之時,是接近不敗的程度。這局棋由於也是不貼目,等於宣告了吳九段會獲得勝利。而A先生看起來就是相信這個經驗推論。順帶一提,A先生現在已是故人,他生前的棋力跟我相差約五子左右。

「應該是白好吧?」

「應該不可能吧!」

A先生一面斬釘截鐵的判定,一面搖著頭開始在棋盤上點空:

「果然還是黑好吧?」

「這可難講了...」

A先生棋力並不在我之下,就算是我自己用我的棋力來判斷,的確也無法直接斷定持白的坂田九段形勢有利。

沒多久,中盤戰鬥告一段落,局面進入收官階段。雙方每落一子,就會有對局室的「傳令兵」過來回報,而A先生就會重新計算一次目數:

「果然還是吳先生比較好一點不是嗎?」

「不過坂田先生的臉上還是充滿著自信啊」

「你啊,臉色這種東西,和盤面沒甚麼關係喔。落子的時候,每個人都是一副我贏定的樣子啊~」。

但我心裡想著:真的是這樣嗎?

當「傳令兵」再次來到休息室報告棋局已經結束時,我們就一起進去對局室。這正是棋局剛結束的時候,觀戰記者覆面子以膝蓋跪行的方式靠近棋盤。一時之間兩位對局都靜默無言,只是雙眼盯著棋盤而已。然後A先生也靠過棋盤邊打破沉默:

「是黑嗎?」

這當然是問黑棋贏了嗎的意思。

「咦?」

坂田九段再度以高亢的聲音,一面轉向A先生的方向,以像是強烈斥責的口吻說:

「怎麼可能有這種渾帳的事情?!」

至少以我的耳朵,聽起來是這種口吻。而在我的內心之中,可是十分驚訝。因為讀賣新聞的文化部長,相當於比賽主辦贊助方的代表。職業棋士卻敢以這種強烈的說話方式來回應,可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不過,實際整地計算,還是白棋贏了兩目。

其實就算是被讀秒聲給逼迫的短時間落子壓力下,職業棋士也很少會點空錯誤。所以白棋勝利這件事,持白的坂田九段是理所當然的確信;不過大部分的人,即便很有自信,也不會說的那麼直接。雖說A先生的棋力是業餘水準,但考慮到年齡上是前輩、地位上又是文化部長,一般會以:「我覺得還是我好一點吧...」的口氣來柔和表信自己的自信才對。

但是坂田九段不一樣,光從第一次觀看他對局的這個場景,就讓我有如此強烈的印象。

這種強烈的印象,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來自他的風貌吧。坂田九段至今頭髮已經白了,看起來和以灑脫帥氣文章知名的作家高田保有驚人的相似度,而有著讓人感受到藝術年輪的面貌。但那個時候的他,可是有著銳角般的長相,特別是從側面看更是如此。

他之所以會被人稱為「剃刀坂田」,正是因為符合其俐落銳利的棋風,但和其長相也非常相稱。

順帶一提,除了「剃刀坂田」以外,他還有「治孤坂田」、「萬能對應(なまくら四つ,這原本是相撲用語,意思是指相撲力士不會特別強調左邊或右邊,甚麼抓抱型態都能應付,所以此處翻譯為萬能對應)」、「哭泣坂田」等種種綽號。這種綽號之多的特點,恐怕是現役職業棋士中無人能出其右了。綽號通常可以反映出這個人的人格特質。但從職業棋士全體數目來看,沒有被加上綽號的人可是非常之多。從這一點來看,也能明白他的棋風技藝是非常廣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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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6:4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24-6-22 14:32 编辑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04) 與關西棋院間的恩怨情仇


對手吳清源九段,看到坂田九段長出一子後,僅是微微搖了一下他招牌的和尚頭。高僧的風格,這種形容是經常用在這位來自中國的天才身上,老實說這次的觀戰也讓我有了這個形容一點也不假的感覺。

如果說吳清源九段是高僧的風格,那麼坂田九段該算是甚麼風格呢?我是一面眺望著那銳角式的側臉、一面思考這個問題。不過,怎麼想也想不到甚麼適切的形容詞。

接下來由於換吳九段開始思考,讓我覺得有點無聊。現在的我,當然不會覺得觀看高段職業棋士長考會很無聊,但在當時可是覺得這無聊到不行。看了不到十分鐘,我就偷偷從對局室中翹頭,回到了休息室。

休息室中有讀賣新聞文化部的部長A先生,休息室中也擺了一副棋盤,依照對局狀況擺上棋子。看到回來的我,A先生詢問:

「你覺得誰好?」

「不知道耶」

「應該是吳先生領先吧?」

這局棋是吳九段持黑。至此為止,吳九段在升降十局賽中分別將橋本宇太郎、岩本薰、藤澤朋齋(庫之助)、坂田榮男、高川格等等第一流的棋士擊敗降級,其在不貼目對局執黑之時,是接近不敗的程度。這局棋由於也是不貼目,等於宣告了吳九段會獲得勝利。而A先生看起來就是相信這個經驗推論。順帶一提,A先生現在已是故人,他生前的棋力跟我相差約五子左右。

「應該是白好吧?」

「應該不可能吧!」

A先生一面斬釘截鐵的判定,一面搖著頭開始在棋盤上點空:

「果然還是黑好吧?」

「這可難講了...」

A先生棋力並不在我之下,就算是我自己用我的棋力來判斷,的確也無法直接斷定持白的坂田九段形勢有利。

沒多久,中盤戰鬥告一段落,局面進入收官階段。雙方每落一子,就會有對局室的「傳令兵」過來回報,而A先生就會重新計算一次目數:

「果然還是吳先生比較好一點不是嗎?」

「不過坂田先生的臉上還是充滿著自信啊」

「你啊,臉色這種東西,和盤面沒甚麼關係喔。落子的時候,每個人都是一副我贏定的樣子啊~」。

但我心裡想著:真的是這樣嗎?

當「傳令兵」再次來到休息室報告棋局已經結束時,我們就一起進去對局室。這正是棋局剛結束的時候,觀戰記者覆面子以膝蓋跪行的方式靠近棋盤。一時之間兩位對局都靜默無言,只是雙眼盯著棋盤而已。然後A先生也靠過棋盤邊打破沉默:

「是黑嗎?」

這當然是問黑棋贏了嗎的意思。

「咦?」

坂田九段再度以高亢的聲音,一面轉向A先生的方向,以像是強烈斥責的口吻說:

「怎麼可能有這種渾帳的事情?!」

至少以我的耳朵,聽起來是這種口吻。而在我的內心之中,可是十分驚訝。因為讀賣新聞的文化部長,相當於比賽主辦贊助方的代表。職業棋士卻敢以這種強烈的說話方式來回應,可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不過,實際整地計算,還是白棋贏了兩目。

其實就算是被讀秒聲給逼迫的短時間落子壓力下,職業棋士也很少會點空錯誤。所以白棋勝利這件事,持白的坂田九段是理所當然的確信;不過大部分的人,即便很有自信,也不會說的那麼直接。雖說A先生的棋力是業餘水準,但考慮到年齡上是前輩、地位上又是文化部長,一般會以:「我覺得還是我好一點吧...」的口氣來柔和表信自己的自信才對。

但是坂田九段不一樣,光從第一次觀看他對局的這個場景,就讓我有如此強烈的印象。

這種強烈的印象,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來自他的風貌吧。坂田九段至今頭髮已經白了,看起來和以灑脫帥氣文章知名的作家高田保有驚人的相似度,而有著讓人感受到藝術年輪的面貌。但那個時候的他,可是有著銳角般的長相,特別是從側面看更是如此。

他之所以會被人稱為「剃刀坂田」,正是因為符合其俐落銳利的棋風,但和其長相也非常相稱。

順帶一提,除了「剃刀坂田」以外,他還有「治孤坂田」、「萬能對應(なまくら四つ,這原本是相撲用語,意思是指相撲力士不會特別強調左邊或右邊,甚麼抓抱型態都能應付,所以此處翻譯為萬能對應)」、「哭泣坂田」等種種綽號。這種綽號之多的特點,恐怕是現役職業棋士中無人能出其右了。綽號通常可以反映出這個人的人格特質。但從職業棋士全體數目來看,沒有被加上綽號的人可是非常之多。從這一點來看,也能明白他的棋風技藝是非常廣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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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田在本雜誌上架到店頭時(譯註:本文原本刊登於「小說現代」雜誌1972年3月號上),應該正在和關西棋院的總帥橋本宇太郎九段下五局挑戰賽爭奪十段頭銜寶座。對昭和圍棋史多少有認識的朋友,應該明白這兩人的對決算是充滿恩怨情仇的一戰才對。這兩個人在重大頭銜的挑戰賽中對上,是自第六期本因坊挑戰賽以來的第二次,而那場從昭和26年(1951年)春下到初夏的一戰,可說是名留昭和圍棋史的一大激戰。

在那場激戰的前一年秋天,日本棋院關西本部雖然就以關西棋院的形式獨立出來,但實質上仍是處於東京的日本棋院的支配之下。關西的棋士要晉升五段以上的段位時,還必須獲得東京的日本棋院的審查會承認才行;就連業餘棋士的段位證書發行的權力,也僅限於包括大阪、京都在內的兩府五縣而已,而且段位證書的收入也大半被東京方面收走。發行給業餘棋士的段位證書,是根據段位幾段有一定的行情,正是各棋院重要的收入財源之一。

以上種種待遇會招致居住在關西方面的職業棋士大大的不滿,應該是不言自明的事情。因此面對東京方面的對抗心態、加上了過去原本是兩年一屆比賽的本因坊賽縮短成一年的新糾紛,關西棋院就擁立了當時正手握本因坊大位的橋本宇太郎為統帥,宣告直接從日本棋院中完全獨立。

當然,這件事也激怒了東京方面的日本棋院。

這場關西棋院獨立事件,就是從橋本宇太郎仍持有本因坊頭銜的時候開始的。而原本這個本因坊大位,是第二十一世本因坊秀哉留給日本棋院的,所以東京方面認為脫離日本棋院的橋本,沒有稱為本因坊的資格(當時,橋本因為當上了本因坊,而取了本因坊昭宇的法名)。因此,有了應該拔除橋本的本因坊名號的意見。

不過,這種小家子氣的想法,實在一點魄力都沒有。就道理而言,日本棋院的說法並沒有錯,但並沒有掌握到重點。其實仔細想想就知道,職業棋士是為了在棋盤上爭勝負而活,所以強者自然稱霸天下。沒有打贏橋本就想把頭銜拔除,怎樣都是說不通的。

果然,最後還是以實力把頭銜奪回來的意見佔了大多數。

此時,在本因坊循環圈賽中贏得優勝打出來挑戰的是當時七段的坂田。他的天分,在棋界內部早就受到認同,對於整個社會而言,他還只是個無名的新人。

坂田啊,好好加油!---坂田就在他那有點薄弱的肩上承擔著日本棋院的期待下登場。大正九年(1920年)出生的他,才剛滿三十歲。

這場七局挑戰賽的第一局,是在東京巢鴨本妙寺舉行。本妙寺是歷代本因坊墓所所在之處,可以說是和圍棋淵源非常深的土地。橋本坐在上位,為了決定誰先誰後,他握了一把棋子準備猜子。

坂田開口:「雙先」。換句話說,如果橋本手中的棋子是偶數,就是坂田持黑先行。

圍棋和將棋不一樣,先手絕對有利。也是這樣,持黑者必須貼目來彌補白棋的不利。

至於要貼的目數,現在共有四目半、五目與五目半三種;但現在覺得四目半還是黑棋稍稍有利的看法比較多。在這些意見之中,即便黑棋要貼六目半、也有希望持黑先行的人。

而坂田猜中了黑棋,第一著就在右上角星位落下。白2則走在左下角小目,黑3又下在右下角的星位。

坂田非常好勝。簡直就是好勝過了頭,所以比賽前一天就睡不著,而且下痢不止,而他本來就已經是五十公斤偏纖瘦的身軀了。結果他克服了這些問題,在第二天午後下出關鍵之著後,很快確立了勝勢。

回頭看了本局的紀錄,封手是第37手。

像本因坊這樣的大頭銜挑戰賽,都是花費兩天來下。以前的慣例,都是在輪上位者落子前休息,但這樣的慣例並不公平,後來就改用了封手制度。換句話說,比賽第一天到了規定休息的時間時,輪到該落子的人,把想下的下一手棋寫在紙上,再將紙交給棋證。棋證再於比賽第二天的早上,打開寫有封手的紙公佈,就完成封手的流程。

第一天下到37手就封手的速度,就現在而言也算是偏少。現在的話,大多是下到七、八十手,下得快的人甚至可能走到百手以上。從這裡也能看出,雙方下得非常慎重。

結果第一局下到199手,由坂田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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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6:4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24-6-22 14:36 编辑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05) 命運的昇仙峽決鬥


第二局則是4月24日、25日兩日於宇治的「花屋敷」舉行。

此局的封手棋是白46。下到封手之前,持黑的橋本宇太郎花了兩小時十二分,白棋的坂田則是用了四小時五十五分。雙方的可用時限是各十小時,換句話說坂田在第一天就很快用完時限的一半了。而第二天繼續走下去才不過十手,坂田已經用時超過七小時了,而同時橋本才使用了兩小時四十一分。而從這種使用時間的方式來看,也能表現出局面的形勢。橋本本來就是很快能看出手段、下的很快的天才,這局棋也是局面一面倒地掌握在橋本手上。

順帶一提,關於用時上,我在國外時曾經有過很有趣的體驗。在幾年前我去列寧格勒旅行之際,曾經和當時的蘇聯圍棋冠軍對弈過。

這個蘇聯圍棋冠軍是畢業於列寧格勒大學的青年,是在求學時期室友教會他下圍棋。而從他學會圍棋到拿下蘇聯冠軍才不過兩年半,卻能和業餘四段的我分先對局。結果一共下了四局,成績雖是我的三勝一敗,但才不過學了兩年半就能下到這種程度,可見非常有天分。

不過這位青年,思考方式卻很奇怪。就算是沒甚麼好考慮的局面,也在花時間思考。於是我毫不顧忌地跟他說:「如果不下快一點,恐怕一局就要下到三更半夜了」。

結果對手的青年卻說:

「下一局棋花個九小時、十小時不是理所當然之事嗎?在日本不是大家都這樣嗎?你看!」

一面說,一面拿出了英文版的圍棋報導出來給我看,上面寫著對局者的使用時間是九小時五十分鐘。

換句話說,這個使用時限在沒有正統教學系統的蘇聯造成了誤解。聽到他們說在列寧格勒圍棋俱樂部下棋時,大多是一局下個八、九小時,也讓我非常驚訝。

言歸正傳。結果第二局是橋本贏了下來。坂田在下第二局的最後一百手時,都是下著一分鐘內就得落子的「一分棋」。等於時限也變成了他的敵人。

第三局則是五月三、四日兩天在歧阜的下呂溫泉舉行,坂田後來也用完了時限而下著一分棋,但此局卻以兩目半獲勝。

第四局是五月十七、十八日兩天在鶴卷溫泉的陣屋對弈。持白的坂田強韌地撐過了橋本的猛攻,才一百三十六手就獲得不計勝。

至此坂田獲得了三比一的領先成績,就七局挑戰賽而言,這幾乎等於勝券在握。

於是在前往第五局的對局地昇仙峽時,橋本不知是向誰感嘆:「我在來此的途中,順便去了身延山參拜,已經把脖子洗乾淨了(準備被斬首)」。

至此的四戰,坂田是以虛心的態度來對弈。在現在這個時代,頭銜賽非常之多,但在當時,本因坊賽是唯一且最大的頭銜賽。且不論打倒橋本這個日本棋院上下的期待,坂田是想著只要能充分發揮出自己的實力就夠了,勝敗還在其次;並且就是這樣自己告訴自己。真是虛心無欲的狀態。

不過到了這個覺得幾乎等於拿到頭銜的時機後,坂田卻開始僵硬了起來。開始覺得對手雖然是被認為第一把交椅的高手,實力上卻不如想像中強大,甚至搞不好自己的技藝更在對手之上啊....。

實際上,第五局前半也還是坂田形勢有利的棋,但局面進入後半,隨著時限用完,坂田開始惡手連發,最後就自取滅亡了。依慣例,坂田的思考時間只剩一分鐘,橋本卻還有兩個小時半以上。

接著橋本順勢取下了第六局,將成績扳回成三比三。於是本因坊大位,就由最後的第七局來決定了。

於是六月二十七、二十八兩日,在志摩半島尖端的志摩觀光旅館開始了這場關鍵的勝負。

由於是第七局,必須重新猜子決定誰先下。

而坂田再度喊出了:「雙先」。

結果橋本一算手中的棋子,總共十五顆,也就是單數。剛好此時,窗外的黃鶯啼了一聲。

這就像是宣布開戰的號角一樣。而橋本就在右上角的小目上,敲出清脆的棋音後,下出了此盤棋的第一著。

在此志摩半島上,聚集著來自於東京與大阪、超過百人的職業棋士或棋迷。當然,除了少數的一部份人以外,幾乎都不被允許進入對局室中,但不論是為了替坂田加油也好、或是支持橋本也罷,都無法平靜地觀戰。

這種重要的「爭碁」,進入昭和時代後也下了許許多多;但超過一百人自費前來觀戰、每一著就出現一喜一憂的例子,恐怕之前沒有、以後也不會出現了。也許讀者會質疑,為什麼我會知道之前也沒有?但就算是我的斷言,恐怕也不離譜。

其實七局挑戰賽要下滿七局,本來就是有點少見的狀況。以現今回顧本因坊賽舉行了二十六屆、(舊)名人賽舉行了十屆的歷史來說,也就是這裡介紹的第六屆本因坊挑戰賽、後來的第二屆名人挑戰賽、與第二十三屆本因坊挑戰賽三次而已。剛好這三次也都與坂田有關。第二屆名人賽是對上了藤澤秀行九段,第二十三屆本因坊賽是和林海峰九段爭奪。但後面這兩次,並不像第六屆本因坊賽對橋本之戰一樣,是一爭天下的決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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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6:4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24-6-22 14:43 编辑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06) 勝負的轉機

集而來的棋迷中,甚至包含了近畿六縣的知事(縣長)。因此特別允許他們可以參觀棋局三十分鐘。另外還有一位被准許進入對局室參觀的,就是詩人吉井勇。

「落子者之魂觸盤時 棋石自然發玉音」(打つひとのたましひ盤に触れる時石おのづから叫ばむとすも)

就是他觀戰時吟詠的詩歌。


正如詩人直覺的觀察一樣,雙方的落子,傳遞出了對局者的氣魄。本來下的很快的橋本在此局也慎重起來,第一天的雙方用時竟然是坂田三小時三十五分、橋本三小時二十二分,雙方的用時變得如此均衡已經算是非常少見的,而且到了第二天,橋本的用時甚至終於超過了坂田。

在晚餐休息時間左右,坂田在A圖的局面下走出了白28(正確來說,是總譜的128手)。如果黑棋放著不管,左邊三子就會遭到白棋鯨吞。所以此處黑棋必須要辦法接應才行。

A圖


這一瞬間,在橋本的臉上,看到了彷彿像是瀑布一樣的汗水噴出來。這恐怕是因為預見了坂田即將下出妙手的關係。

接著橋本下出黑29。然後白30,是和28連動起來,可說是名留本因坊賽史的大妙手。

白30之妙,就是此棋一手威脅了右下跑出來的大龍與包括剛下的黑29在內的左邊六黑子的生死。為了防止右下大龍被吃,黑棋只能先在黑31雙忍耐;但白棋又留下了未來A位扳出吞下一黑子的十四目大棋。到了後半盤階段,還被白棋找到這麼大的收穫,明顯是黑棋非勢。

此刻橋本心裡應該是想著「吾已敗矣」了吧?至少在下黑31時,心中一定像是被颱風吹得東倒西歪那樣的混亂心情才對。

這一著黑31,正是一般所謂的隱忍自重,辛苦承受的一著。而且這還不是一般的咬牙忍受而已。因為願意辛苦承受,是預期到將來會有光明到來的關係,就算是現下再怎麼辛苦,還是能夠撐得過去。

但是現在這個場合,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不僅側面有敵人張網等待,還有隨時會被踢倒的弱點存在。雖然已經咬牙承受了,卻完全看不到光明的未來。甚至可以說,在忍耐之中就會完蛋了。

在馬拉松或游泳這種長距離運動中經常被提到的現象,就是當自己痛苦之時,對手也正在痛苦。通常在鍛鍊選手時,也經常會用到這句話。也就是反正對手也很痛苦,你還可以加油下去的意思。

這句話的確也包含了一定的真理。特別是在馬拉松或游泳這種運動,可以做如是觀。但是像圍棋這樣的勝負競技,這句話就無法適用了。在圍棋中,遇到這種自己痛苦之時,往往也是對手輕鬆快樂的時候。相反地,當對手進入痛苦的局面時,就會是自己開心的局面。不可能像是馬拉松一樣,雙方都很痛苦。在這個方面上,圍棋或將棋和一般的體育活動不一樣,賭博的形式比較濃厚。就像是打麻將一樣,不可能出現每個人都很痛苦的狀況。最多就是互相競爭之時,精神面上會稍微痛苦一點的程度。

因此橋本的苦澀,正是坂田的喜悅。至少在A圖局面的時間點是這個樣子。

坂田在對手痛苦喘息、走出黑31之時,心中應該預測到了自己的勝利。在走沒多久,就能到達勝利的終點了。只要能將此局納入掌中,就能登上充滿傳統的本因坊大位了。

在成為本因坊之時,除了自己的本名之外,還被准許另外取一個法號。以橋本而言,取的法號是昭宇,而在他之前拿下本因坊的岩本薰,則是使用「薰和」的法號。

此時坂田想著,自己竟然也能取法號了。

然而勝敗的微妙機運,就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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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6:4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24-6-22 14:45 编辑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07) 堪比六段的絣組小童


覺得自己會贏的時候,棋士們不管怎樣就會變得消極起來。如果著手有兩個選擇之際,往往就會選擇安全第一的走法。所謂的安全第一,同時也和消極是相通的意思。相對起來,劣勢的橋本,就必須選擇引起糾紛的下法。職業棋士也都討厭拖拖拉拉的輸掉,寧可走出強烈的勝負手來一搏。

形勢雖說是優勢或劣勢,但對局者雙方都是職業高手,差距就不可能大到幾十目。正常來說,職業棋士的對局形勢往往相差甚小,都留有可能逆轉的餘地。

局面走至第一百四十六手,坂田就選擇了安全第一的下法。而身經百戰的橋本,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細如毛髮的破綻,於是發動了銳利的反擊。

此刻,坂田也開始被時限讀秒緊逼著。

於是口中一面反覆說著:

「搞不懂啊」

「腦袋都要呆掉了」

一面拼命地繼續下下去,結果勝敗還是逆轉了。

世俗裡有所謂的「痛哭入骨之藝」,意思是唯有累積夠多刻骨銘心的慘痛經驗才有強烈深厚的收穫。

而以此本因坊挑戰失敗為一次機運,坂田的技藝也跟著「痛哭入骨」了。至此為止,坂田作為一位職業棋士,算是走的一路順風滿帆。

坂田是家中三個小孩中的老么,是看著愛好圍棋的老爸下棋,自然就懂了圍棋的規則。在即將要上小學的年齡左右,光用看的就學會了圍棋的規則,正是他有圍棋天分的證明。沒有這方面才能的人,就算是念到了大學,也不見得學得會圍棋。

學會了圍棋規則的坂田,僅僅一年之間,就比拿到業餘初段證書的父親棋力還要強了。而當時的業餘初段,相當於現在的業餘三、四段的實力吧。

在昭和初期那個年代的棋社,有所謂的懸賞棋手出沒,換句話說就是賭彩棋師。

這些賭彩棋師的實力,最強的水準大約是相當職業棋士專門家的低段左右。

而被父親帶去棋社的坂田,甚至也和這些相當於半職業的棋師們對弈。當然,坂田和他們對局時,多少也要賭上彩金。輸棋的時候,其父就不得不付出彩金。

在小孩子的心中也一定有著不能讓父親賠錢的意識,所以往往坂田都是拼命和這些大人對局。這和一般學棋的小孩子,果然還是會有些不同之處。

就這樣在棋社下了幾年棋後,小學三年級時坂田拜入了女子職業棋士增淵辰子六段的門下,同時也成為了日本棋院的院生(預備職業棋士)。

以前的院生是要穿著和服的,所以也被稱為「絣組(絣是一種染色編織而成的和服,以前還在修行的年輕人或是院生,大多是穿著絣,夏天是穿著白色的絣,其他平常的時間則是藍色的絣)」,坂田的天分在當時的「絣組」中也是出類拔群,升上初段正式成為職業棋士也被大家認為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在坂田當院生的時候,有位職業棋士名叫高部道平,其段位雖然是六段,但比起棋力,他更有著優異的政略才能。當年本因坊秀哉和雁金準一的爭棋在全日本下得熱鬧沸揚,也是因為高部的策略才誕生出來的企劃。而也因為是擅長機略的人物,高部被一部分的人憎恨著,也被認為棋力並不是那麼高強。甚至有人放話說高部其實很弱,並且對著因而憤怒的高部冷笑:

「有本事的話,就去和絣組的坂田下下看啊!」

這種故事並不是在強調高部的棋力高低,反而是對於坂田的天分有很高評價的證明。

坂田升上初段是昭和十年(1935年)的事。

其實坂田早在前一年就具備了入段的實力,但因為其他忌妒他的院生的陰謀,而沒能在昭和九年就升上初段。

當時院生的比賽,並沒有時間限制。於是覺得無法在棋力上與坂田相比的同期院生,就打算靠體力來拖垮坂田。原本一天就能下完的棋局,故意拖慢下成要熬夜三、四天的狀況。於是體力並不的坂田,往往就會因為下到第三天精神恍惚而輸掉。

棋院當局後來也明白了這個惡行,而在院生的比賽中也加上了用時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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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6:4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24-6-22 14:48 编辑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08) 員外棋


坂田入段(正式成為職業棋士)之後,隔年就升上了二段,以後保持著每年升段的速度,到了昭和13年(1938年)已經很快地升上四段。這個時代(昭和初年)的升段制度比現在嚴格許多,因此要保持每年升段的速度,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即便如此,坂田並沒有贏得世人較多的關注。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就在他之前沒多久,還有個以更驚人速度升段的棋士存在。這個人就是藤澤庫之助,也就是後來的藤澤朋齋。而且在藤澤的前方,還有吳與木谷兩大巨峰聳立著。

接著戰爭爆發(第二次世界大戰太平洋戰區),職業棋士也無法專注於棋道之上。坂田也在昭和19年(1944年)接受教育徵召,進入了東部第十二部隊服役。

當時他的體重不過僅僅45公斤,可以說找不到覺得他有用的軍隊。他自身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始才覺悟到自己除了圍棋以外,找不到適合自己的生存之道。

戰爭結束,進入了物價暴漲、經濟崩潰的時代。坂田卻和志同道合的前田陳爾、梶原武雄、山部俊郎一起退出了日本棋院,自組起了「圍棋新社」。這新社不過兩年左右就關門大吉,但在這個圍棋新社時代,坂田卻和吳清源下了三局賽。局差是吳讓坂田半先,結果坂田以直落三敗下陣來,這也算是「痛哭入骨」的慘痛經驗。

另外還有一個這個時代的坂田軼事。有個住在藤澤(神奈川縣中部)的暴發戶向坂田提出月薪一萬日圓的教棋邀約。

當時的一萬日圓價值非常之高。坂田由於東京前往藤澤的交通很不方便,就搬去了藤澤。

然而才剛搬過去覺得可以穩定下來時,對方竟然僅僅一個月就拒絕再上課了。原因,似乎是坂田的教法有問題。

大體來說,會出一個月一萬日圓來學棋的這種員外(旦那),下的是所謂的「主公棋(殿樣碁)」。因此稍微放水輸給他,可以說是一種社交禮儀而能讓他開心。

而這種員外,不管哪個時代都非常之多。

而跟職業棋士下二子棋、或下三子棋贏棋的社長等等高層,大家下的也都是員外碁(旦那碁)。

但坂田卻不懂這個道理。總是毫不客氣地教棋、毫不客氣地在棋盤上讓對方輸掉。員外會上不下去,甚至可以說是理所當然之事。

職業棋士可以分為教學型棋士與比賽型棋士兩種。教學型棋士是指導業餘棋友來確保收入,比賽型棋士則是靠對局費與獎金來生活。這兩種棋士無法說誰好誰壞,因為兩種職業棋士都是必要的。有了教學型棋士,就能讓棋迷增加;而棋迷增加,比賽型棋士的棋譜就能讓贊助報社的報紙賣得更好。此外,也會因為厲害的比賽型棋士出現,讓棋迷更加增加,也會讓教學型棋士的教學工作更能成立。兩種棋士可以說是相輔相成的關係。

坂田因為這個教學失敗,明白了自己無法靠教學吃飯。因此只有努力上進,讓自己的棋力變得更強一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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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6:41 | 只看该作者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09) 命運之局的觀戰記者

[3]
我在很多場合、很多不同時刻都會見到坂田九段。在這麼多次的經驗中,以下的光景最讓我一生難忘。

昭和37年(1962年)夏天,第一屆(舊)名人賽循環賽即將進入最高潮的大結局,藤澤秀行對橋本昌二、吳清源對坂田榮男的兩局棋要同時進行。到進行這兩局之前,藤澤的成績是九勝二敗,吳與坂田都是八勝三敗。第一屆名人賽是將關東關西所有的九段與當時是頭銜擁有者(日本棋院第一位)的藤澤秀行、加上最強決定賽循環圈中表現優異的岩田達明七段(後來成為九段),總共十三位棋士及合起來舉行循環賽。循環賽的冠軍,依規定就成為第一屆名人。


藤澤只要最後贏了橋本昌二,無話可說就是循環賽的第一名。但要是他輸掉,就是要和吳-坂田之戰的勝者另外加賽一局進行決戰。

如果這兩局都在同一個場所進行的話,想也知道會很尷尬,所以就將藤澤-橋本之戰放在紀尾井町的旅館;而吳-坂田之戰則在赤坂的旅館舉行。

棋局進行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八點左右,藤澤投子認輸。

我的本業並不是負責報導圍棋的記者,但是只有在這次的名人循環賽的最後一輪擔任了圍棋觀戰記者的工作。之所以會如此,就是當時同一時間內共有三局棋賽在進行著,而原本只有兩位的圍棋觀戰記者就無法兼顧,一定要找人來幫忙。

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覺得圍棋觀戰記者是件很爽的工作。因為可以觀看喜歡的圍棋,再寫一點觀戰記,就能拿到月薪。還不會有囉嗦的櫃檯或部長嘮嘮叨叨。而且對局日以外,時間分配上算是相當自由的。

本來,這只是表面上看起來的印象而已;實際上,這是一件相當辛苦繁重的工作,當時的我並不清楚。但是,我也是原本就喜歡新聞記者的工作。一開始擔任記者的時候,只要發生案件,身體都會覺得非常興奮。好比說,如果收到這樣的命令:

「哪裡哪裡有人被殺了,趕快過去看看!」

身體就會出現因為緊張而產生的快感。這樣的習慣直到現在也都還有,所以只要發生了甚麼大案件,我就會待在平常不太看的電視機前面完全離不開。不記得是甚麼時候了,總之是第一次阿波羅登月的時候,當天其實也是雜誌的截稿日,結果我卻熬夜看著電視轉播。然後我還記得我是趁著太空人小睡的時候、由於電視沒有轉播,才趕快寫稿件。

不過,當時的我,過的是被命令整理讀者投書這種工作的鬱悶日子。因此,我就很高興的接受了這個幫忙寫圍棋觀戰記的工作。我甚至覺得,如果這次做得好的話,有可能接下來直接變成常任的觀戰記者。

雖然我是這樣想,其實常任的圍棋觀戰記者只要兩個人就夠完成工作了。甚至在大阪還有一位H先生的優秀文才存在,完全沒有我可以加入觀戰記者的空間。因此我只寫了那一局的觀戰記就結束了圍棋記者的工作,如果當時死皮賴臉地留下來當圍棋觀戰記者的話,說不定現在也不會成為小說家了呢。

以下雖然還是要稍稍偏離主題,但我老是覺得圍棋和人生非常相似。雖然不僅是圍棋,將棋、麻將或是賽馬,都有一些和我們人生很相像的地方;但是其他的這些活動,都不如圍棋有那麼濃厚的人生味道。

為何如此?因為圍棋的勝負跟其他的遊戲競技相比更加氣長。大一點的圍棋頭銜賽就要花兩天才比完。至於賽馬,只要短短兩分半就結束了。將棋也可能會下到兩天,但是步數卻短很多,通常的棋局很少會超過兩百手。相反地,圍棋反而是很少只走到兩百手以下。此外將棋的棋盤是八十一路,圍棋卻有三百六十一路;也因為圍棋棋盤盤面較廣,就算佈局階段稍微損失一點,最後能夠追上的機會卻非常之多。在將棋上如果佈局階段走錯一步,幾乎馬上就會導向敗勢。就勝負的觀點來看,將棋會比圍棋嚴苛很多。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我覺得在將棋中職業與業餘的棋力差距會比圍棋大很多。以將棋的讓一顆大棋來說,可能就相當於圍棋要讓四子。而業餘將棋的最高峰,就算被讓一顆角,也很難贏過將棋的名人。甚至,就算是讓到一顆香左右,也無法與職業棋士一較高下。

在將棋讓一顆香,可能相當於圍棋讓兩顆子、或是讓先再貼三目的程度。在這樣的讓子差距下,能夠贏圍棋的本因坊名人的業餘棋士並不在少數。所以我認為職業與業餘的差距是圍棋比較接近。

只不過,這裡的棋力差距較接近,還是有天差地遠的距離。看起來小小的一點差距,就無法讓業餘棋士贏過職業棋士了。

為何這樣的差距就讓業餘棋士追不上職業棋士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會在後面再回答。這裡先把焦點拉回到前述的吳-坂田之戰吧。雖然這一局並不是我負責寫觀戰記的工作,但因為我很喜歡圍棋,也很關注名人循環賽最後兩局的結果;所以我是一開始先在紀尾井町的旅館看完藤澤-橋本之戰,然後再趕去了赤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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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6:41 | 只看该作者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10) 敗戰之後

如果藤澤贏了最後一局的話,吳-坂田之戰立刻就會變成單純決定循環賽排名的意義。現實上因為藤澤輸掉了,此局的勝方就必須要和藤澤來下決定名人頭銜的最終決賽;但藤澤-橋本之戰的結果,並沒有告知還在對局中的吳、坂田兩人。

不過正在對局中的這兩人,似乎根據周圍的氣氛,感受到了本局變成了名人循環賽的關鍵之戰。這也難怪,對局中的職業棋士之神經,可是比細針還敏銳啊。


盤面上則是持黑的坂田壓倒性的佔優勢。休息室中,則是塞滿了像是當時還只有六段的林海峰等等棋士,但似乎是沒有甚麼需要再和其他棋士檢討的餘地了。

「大概好十目吧?」

不知道是誰冒了這句話出來。

由於名人賽是規定黑棋貼五目,所以「好十目」,就是黑棋扣除五目貼目,還能五目勝的意思。

似乎誰也無法否定這個結論。到了這階段,好十目還是客氣的了,還有人覺得黑棋贏的更多。

到了終盤官子階段,盤面相差十目,在職業棋士的世界中可說是決定性的勝利了。而我也因此試著進入對局室看看狀況。

由於發出了一點聲音,坂田就往我的方向瞥了一眼。不過表面上像是看到了我,實際上還是甚麼都沒看到的眼神。

坂田在此之前,才剛從高川格手上奪下了本因坊大位,號為本因坊榮壽。如果再於此局中取勝,而又在加賽中擊敗了藤澤的話,就會成為自已故秀哉以來的下一位名人本因坊。

既然來到了這樣的關鍵時刻,就可以在坂田的面貌上窺見「我再也不會錯過了!」的氣魄。那種感覺與其說是「剃刀」,更容易讓人聯想到更加鋒利的「日本刀」。

然而,坂田卻把這局幾乎贏了九成九的棋輸掉了。到了接近午夜十二點左右,對局結束,盤面是五目差距。於是,扣掉了五目貼目,竟然變成了和棋。根據規定和棋是判定白勝。

此時讀賣的文化部長A先生,就問了一下棋證藤澤朋齋計算有無錯誤。因為根據他的說明:其實藤澤秀行與橋本昌二之戰已經以橋本獲勝而結束,而吳-坂田之戰的贏家就要和藤澤秀行加賽一局名人決定戰;但是規則中有個稍稍麻煩的地方,就是和棋白勝比不上真正有目數差距的勝利。雖然吳清源贏了坂田,也獲得了和藤澤秀行同樣九勝三敗的成績,但是吳清源的九勝之中包含了這局價值較低的一勝;所以這個名人循環賽最後是由藤澤秀行拿下了第一名,也就是成為了第一屆名人賽的名人頭銜獲得者。

也是這樣,為了慎重起見,棋譜記錄者特別去了另外一間房間重新擺過一次來計算目數。最後果然還是和棋。這場盛大的名人循環賽總共要下七十八局,至此之前一局和棋也沒有出現過,結果最後最關鍵的一局竟然剛好出現了和棋。只能說這是勝利女神的惡作劇吧。

通常對局結束,都會舉行小小的慰勞宴。此局也不例外,在另外一間房間準備好了清酒與啤酒。不愛酒精的吳清源就不出席,只有坂田、藤澤朋齋、A先生與我一起小酌。至於讀賣的正牌觀戰記者覆面子,則是深夜上街去尋找已經成為名人的藤澤秀行。

坂田此刻就是拼命灌酒。可能是看穿了他心中的悲意,藤澤朋齋就跟他說:「阿榮啊,你的技藝已經超越了吳先生囉」。

不論是藤澤朋齋也好、坂田榮男也罷,吳清源都是他們心中高聳天際的目標。過去他們也都在升降十局大賽中成為吳的手下敗將。

下過十局大賽卻敗下陣了,這意味著不論是棋藝、精神層面或兩者都是不如對方的證明。因此追趕並超越吳清源,就成為了他們的目標。

坂田在此重大的一局中,棋藝上雖然贏了、勝負卻輸掉了。藤澤朋齋說這樣就夠了,算是一種安慰坂田的話。而坂田則回應:

「就算是達成了這種目標,輸了就是輸了」。

然後就像是任性的小孩一樣,直接橫躺下來,讓人有種不理藤澤朋齋伸出安慰之手的感覺。

到了凌晨三點左右,也差不多到了該睡覺休息的時候,我就把橫躺的坂田搖了起來。驚醒的坂田突然大喊一聲:

「這局棋,真的是我輸掉了嗎?!」

我一面注視著坂田,一面不得不認為自己正在體驗過去很難看到的光景。

「我真的輸掉了嗎?」這種話直接聽起來可能就像是在找碴。棋局已經在三小時前就結束,坂田之敗也在棋證重新確認下定案。然而坂田還要這樣大喊,讓人聽起來像是在找碴也是無話可說。

不過,我並不覺得他是在找碴。我聽起來反而像是他在痛罵自己:我怎麼會在如此優勢之下輸掉了棋局?為什麼這樣還會輸掉?

責備自己的不中用,和找碴發牢騷可說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只要身為正常人,不可能不會找碴抱怨,我也不能完全說坂田不是在找碴;但明顯的是,他不只是單純在找碴,而更多是在斥責自己。我聽到這種將自己人生賭在盤上勝敗的男人之痛切言語,覺得非常感動。

這才是職業棋士!業餘棋士是說不出彷彿嘔心瀝血的話的。就算真的說了出來,也只會是找碴抱怨。

不過,每個人的看法都不相同;搞不好有人後來聽了我的敘述之後,反而會覺得不會喊出這種話的人才是職業棋士呢。

但我並不贊同這種看法。不說這種聽起來像是找碴的話才算是職業棋士的看法,固然也有其道理,但坂田可是個性率直之人。換句話說,他會這樣大喊,是他與生俱來的性格造成的,這也是他被誤解到多嚴重的原因之一。

他是不管甚麼事情,都直言不諱的個性。而這種性格,就是不管對方聽了話以後會不會不舒服,完全不予顧慮。也是這樣,他常常被看成是相當傲慢。

但從這件事看來,我學到了與其強調職業與業餘的棋力差距,更重要的是職業棋士對於勝負的強烈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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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6:4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24-6-22 14:58 编辑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11) 長考紀錄


B圖是第21屆本因坊挑戰賽第三局的局面。黑棋是挑戰者藤澤秀行九段,白棋則是坂田。

B圖



此際黑85貼上,意圖分斷左右白棋進行攻擊,這是非常藤澤風格的正拳打擊攻勢,讓黑棋走向有利的局面。

而坂田就此開始不斷地長考,最後竟然在花了兩小時又五十七分之後,才下在86斷。這個長考,成為當時本因坊挑戰賽的用時最長紀錄。

這局棋最後以坂田獲勝結束,但到了隔年的第22屆本因坊挑戰賽對上林海峰的第二局,他又長考了兩小時又五十三分鐘。

在這樣的長考之間,職業棋士們到底都在想些甚麼?

當然,長考的第一目的一定都是在計算手段。就我們業餘棋友而言,常常會一面口中唸唸有詞說我這樣下對手就會這樣應、我那樣下對手又會怎樣抵抗;職業棋士們則只是沉默無語,但思考手段的行為倒是不變。不過,據說職業棋士是只要看一眼就能算成三十手的變化,因此單純的細算對他們而言,並不是甚麼難事。就像是打開電腦計算一樣,一下子就算完了。困難的地方,是在形勢判斷與最後的決斷;這就是讓他們迷惘於該下哪一手的地方。

這種迷惘,就某種意義來看,算是在跟自己戰鬥。換句話說,只能和自己妥協出一個結論。大部分的人,即便是職業棋士也可能出現馬馬虎虎、和自己妥協的狀況下決定出落點。碰到這種時刻,往往就會導致敗局。

不過,坂田則是會很有毅力地和自己戰鬥下去。這種毅力可說是坂田的特質之一。

然而,後來出現了毅力上超越他的棋士。

那就是林海峰九段。C圖是第23屆本因坊挑戰賽的第二局。持黑的林海峰,在此長考了三小時又三分鐘,打破了坂田的長考紀錄。

C圖



此局面下的右下四黑子如果就這樣被白棋鯨吞的話,棋局就告終了。不過右下角的白棋型態也不好,黑棋只想做活的話並不困難;但這樣屈服做活,對黑棋來說是不夠的。

話又說回來,長考也不是想的越長越好。其中一個明顯的問題是,要持續集中精神三小時,就算是再怎麼厲害的職業棋士,也不容易做到。如果不是性格堅忍不拔的人,則是不管怎樣也不可能辦得到。而林海峰本來就是這種性格堅忍不拔的人,幾乎不會做那種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衝了再講的事情。職業棋士往往會比較敬重各種敏銳感覺的棋,因此像林海峰這種棋風往往也的確受到很低的評價。不過,只靠敏銳的感覺是下不了棋的。圍棋的勝負是綜合技術、心志的結果。能夠做到持續三小時和自己戰鬥的職業棋士,和林海峰同年代的年輕棋士裡是一個也沒有。

那麼C圖的局面下,林海峰到底是下在了哪裡呢?如果看到此文的讀者,不去找棋譜來擺過,而能只靠自己思考三小時的話,應該至少就有業餘初段以上的棋力了。這話可不是在唬人,就算想錯答案了也沒關係,總之請去思考看看。

最後林海峰的判斷是與其讓黑棋苦活,不如採用棄子作戰比較好。而此局棋中,也因為坂田自己也出現了失誤,而以林海峰八目半勝告終;最後林海峰也贏得了這場七局挑戰賽,成為了繼坂田之後的新一代名人本因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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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6:4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24-6-22 15:01 编辑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12) 傲骨虛心


[4]
剋星這種人物,果然就是會存在的。即便像是坂田這樣的偉大棋士,也有剋星存在,那就是林海峰九段。

成為名人本因坊、並且將除了十段以外的頭銜囊括在手的坂田卻敗在林海峰之前的起點,就是在大前年的昭和四十年(1965年)夏天之名人挑戰賽(第四屆舊名人賽)。

成為挑戰者的林海峰雖然是輸掉了第一局,但接下來連勝三局,讓坂田陷入背水一戰的第五局則是在神戶的H旅館舉行。

棋局的第一天,前去對局室窺探的我,發現其內竟然架有電視攝影機,可真是嚇了一跳。問了一下才知道這是某電視台(譯註:應該就是讀賣電視台吧?)以錄製人像為主題來製作節目,所以才架設的。

這一局是關係到坂田是否守住名人寶座的重大對局,所以和平常的對局,意義大不相同。如果太過在意攝影機的存在,不知道是不是會下不出自己的棋?

不僅是我,就連其他人也都這樣擔心。明知如此,坂田先生卻願意接受這樣讓大家嚇到的安排,只能說讓人佩服不已。

坂田曾有一陣子被棋迷要求揮毫時,都會寫下----

「傲骨虛心」

根據他的著書,其實這是他在昭和三十年(1955年)春天升上九段時,當時的日本首相鳩山一郎題贈給他的字句:

其實這四個字的出典我並不知道,搞不好是鳩山先生自己的創作?其中「傲」這個字通常會用在傲然或傲慢這種詞上而稍稍會讓人有點擔心,但如果把這四個字想成可以套在圍棋之路上,一般似乎可以解釋成一旦面對棋盤時,會想要拉高自己卻不貶低對手態度,離開了棋盤則是恢復成謙虛的樣貌。但我卻有另外的解釋---坐在棋盤之前時,可以同時重視看起來是互相對立的兩種心境。既然是爭勝負,就是要有打倒對手的氣魄;但如果鬥爭太過旺盛,又會有欠冷靜。所以我認為這四個字正是教導我們要有鬥志與冷靜並存的理想勝負師心境。(引用自「坂田之碁」第四卷)

雖然不知道鳩山是不是有意識地使用這四個字,但是「傲骨」這個詞,是來自於唐代詩人李白。

李白是遇到多大的權威也不會屈服,甚至連皇帝的召見也可以置之不理,其行為舉止總是自由自在。世人看到李白這個樣子,就評論為他的腰中一定有傲骨存在。

我連著兩天親眼觀賞了這個第五局的進行,覺得他找不到比這兩天更適合這個「傲骨虛心」的形容詞了。他的眼中完全沒有電視攝影機,而是縱橫盤上的流暢運子,徹底壓倒了林海峰。這種一面抱持真刀真槍的全力專注、一面散發出強大懾人的氣魄,就連待在盤側的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

寫到這裡,也許會有人以為我寫甚麼真刀真槍是誇大其辭,但我並不是刻意要這麼形容。因為雖然並沒有看到刀劍互砍的流血場面,但瀰漫著和真刀真槍對決一樣緊張空氣的對局,就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眼前啊。

藤澤秀行對上坂田榮男的(舊)第二屆名人挑戰賽第七局,也是如此。要下這個三比三之後決定大結局的棋局之時,巨人隊的長島茂雄選手(當時仍然現役)臨時有事剛好來到了對局的F旅館,順便就去對局室看上一看。似乎是完全不懂圍棋的長島,在觀看了十分鐘後出來說:

「雙方的對局魄力非常驚人,光站在旁邊看就覺得難以呼吸了」。

當然他們並不是以怒吼一聲來累積魄力的方式來下棋,也不是一面罵著對方渾蛋一面下棋,他們只是默默地下著而已。但是長島仍然這樣說,可見那是多麼驚人的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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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16:4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24-6-22 15:05 编辑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13) 精神力的差距

我這樣寫也許對賭命拚勝負來對局的棋士很抱歉,但觀戰的迷人之處,就在於接觸到這種充滿魄力的空氣。因為精神放鬆的一方就是會輸掉。這完全已經不是技術的問題了。


在勝負的領域中,就是要追求自己的韌性能夠越強越好。這是我在觀看如此重大棋局之中,不知不覺學到了精神上的氣魄是直到最後都不能放鬆掉的道理。不管是領先多大優勢的棋,只要精神上漸漸放鬆,就是踏出了邁向輸棋之路的第一步。這種例子,我自己就親眼看過不知道多少次。所以我還是要是說韌性強勁與否,與出生的月份完全沒有關係。

如果還要解釋得更清楚一點的話,可以說職業棋士與業餘棋士的差距,就在於能否敏感地感受到對手的精神氣勢到怎樣的程度。(頂尖的)職業棋士身上就像是內建了性能優異的精神氣勢感測器一樣。

業餘棋士在請職業棋士下指導棋的時候,如果激起了對方的求勝氣勢,就是等著被擊敗了。因為激起了職業棋士的求勝氣勢,就等於是讓職業棋士掌握起自己的精神狀態起來。

我自己曾經接受過坂田九段讓五子的指導棋三局。第一局最後是輸了一目,但對局的過程中,我完全沒去想要不要贏棋這種事情,只是虛心地下著,所以反而下得還不錯。那一局是下到226手,但敗著竟然是出現在第218手。換句話說,這局棋我是直到最後的最後才輸掉的。

第二局,我就帶著接下來應該會贏的膚淺想法去下,結果僅僅一百五十手左右就被擊垮。

第三局,我再度抱持著請教的心態來下。D圖就是這個第三局走到131手的盤面。

D圖



接下來黑32碰,是我自己以為的絕佳時機。此處白棋如果A扳下,則黑B斷,白棋就很頭痛。因為如果白棋去吃黑32一子的話,白棋右邊的大龍就會被黑棋切亂聯絡。

白33就是因為難找到好硬手而轉進。而黑34又是機敏的先手利用。逼白35粘起後,我自覺這盤棋應該可以獲勝了。

但這樣的想法顯然是不對的。對手立刻就掌握到這個精神的鬆懈,而重新坐正了起來。接下來的黑36、38就是有疑問的下法。這兩著看起來是要襲擊白棋下邊大龍,但說起黑棋的本意,心情上卻是想要帥氣地贏得勝利。而且才以為白棋已經中招了,白39、41卻反過來攻擊打算吃掉黑棋大龍。接下來黑42扳出,白43單純棒粘又讓我心裡動搖,因為我一直覺得白棋會在黑42的右一路應,然後黑順勢B打、白粘,當然這完全是黑棋自己的如意算盤。

黑棋最後的敗著是黑44。此際黑棋如果在C虎,還是黑棋有望的局面。接下來白45在A位扳下,黑棋特意下的黑32、44兩子完全被收下,因此再走十手棋左右,我就因為看錯而投降了。

結論就是在請職業棋士下指導棋時,千萬不可以想著自己要贏了。只要激起對方的求勝氣勢,就會漸漸被職業棋士給擊垮。

雖然是下五子指導棋,但贏棋還是會比輸棋開心。畢竟這還是要講輸贏的。只不過,一旦讓職業棋士對手激起求勝的鬥志,就是大錯特錯了。

然而,雖然前述的(舊)第四屆名人賽第五局的坂田制伏了林海峰,但後來根據林海峰跟我說的話,我才知道這局敗戰,似乎也讓林海峰回到了虛心的狀態。

他說,在這場挑戰賽開始之前,他是打算抱持著向坂田老師討教的心態去下的。

這話聽起來未必所有的人都能不折不扣地接受,但我卻認為這是林海峰的真心話。因為林海峰正是這種性格的人。話雖如此,現實上他把坂田逼到了一比三的落後絕境,終於還是激發出了被人歌頌為天下無敵之坂田的求勝鬥志。因此,第五局林海峰就下得非常僵硬。

但是這局一輸,這個僵硬也就被去除了。林海峰又重回虛心去面對第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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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4 10:08 | 只看该作者
[傲骨之棋士]坂田榮男 (14) 銀座論棋(全篇完)


在能登半島和倉溫泉對戰的(舊)第四屆名人挑戰賽第六局,就變成林海峰一面倒掌握步調的局勢了。

到了棋局第二天的傍晚,即便是已經到了晚餐打掛的時間,坂田也坐在盤前一動也不動。此時還在對局室內的,只有我與讀賣社會部的N君而已,但坂田完全沒有意識到底還有誰在了。他是手擁著扇子支撐著身體,一面感嘆:「被抓走了,甚麼都被奪走了」。

他是在向自己訴苦說棋盤上大龍被抓、名人寶座也被奪走了。這種自身告訴自己敗戰消息的時間,對職業棋士來說也是最痛苦的時間。

可能會有人以為這是一種不甘願與放不下,其實是誤解。「都被奪走了」這話本身聽起來的確帶有放不下的感覺,但其內心並不是這麼想的。這個感嘆和以前他在(舊)第一屆名人賽和吳清源之戰結束後大喊「這一局真的是我輸掉了嗎?」是類似的狀況。

現在(1972年)的棋界,已經是年輕棋士全盛的天下了。名人是林海峰、本因坊是石田秀芳(石田芳夫)、日本棋院選手權也是石田,日本棋院第一位則是大竹英雄。坂田還保持在手上的頭銜僅剩王座而已。因為他一時之間曾經手握七大頭銜,現在這個狀況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是他變弱了嗎?

當然沒有這回事。畢竟橋本宇太郎都能以六十三歲的年齡拿下了十段頭銜大位,坂田還不到衰老的年齡。

去年(1971年)夏天,名人挑戰賽的第三局在O旅館舉行時,坂田曾經來露過臉。藤澤秀行是完全發揮出自己風格的棋,讓林海峰認輸。坂田看了這局棋後說:

「秀行君可真是下出了他的長處啊」。

然後坂田、秀行和我三人一起在雨中前往了銀座。兩人是才剛在第二屆、第三屆(舊)名人挑戰賽、甚至本因坊挑戰賽中對戰過的對手呢。

在第一間店喝完,要走去第二間續攤的時候,藤澤說:「能名留昭和圍棋史的,就是吳先生、木谷老師與坂田先生,就是你啊」。

「哪有這回事,別說客套話!」

藤澤回嘴:「我可不是會說客套話的人喔」。

的確如此,藤澤秀行向來以豪快之男而著名,不是會說客套話、拍馬屁的人。而且身為拼命對戰的對手,藤澤秀行非常熟知坂田是怎樣的人。

我們在第二間店喝到關門為止。這期間不知道有多少酒店小姐坐到我們旁邊來,但就在聽了他們兩人的對話之間,轉眼就知趣離席了。

兩個人從頭到尾,都是在談圍棋的事情。雖然也有對年輕棋士們的批評,但卻僅有一點點,重點還是只有單純圍棋的東西。

「他們到底在談些甚麼啊?」---新靠過來的酒店小姐問。

「傲骨虛心」。

「傲骨虛心是甚麼東西啊?完全聽不懂」

我本來打算稍微解釋一下,但覺得很麻煩還是放棄了:「聽不懂也沒關係」。

至於這兩個人還是依舊沉迷於自己的圍棋談論之中,就像是被甚麼附身了一樣。

我則是稍稍離席了一下。我想我還是不要催促他們該回家了比較好。

我一個人走出店外,雨還在下著。我一面走在濕淋淋的路上,一面在腦中浮現出他們兩人在盤上對決的情景,確信他們再對決的時刻一定還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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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4 13:26 | 只看该作者
还剩文章最后一部分,但无法上贴。说是“有待审核”,这是怎么回事?

点评

不知道是不是触发了什么审核机制词,已经通过。感谢先生  发表于 2024-6-24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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