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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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谈谈围棋[转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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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5 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校园棋事
作者:狗屎一堆
我也算是天涯的老人儿,以前的马甲丢的丢,扔的扔,换到现在这个,发现终于名副其实。这一星期拍来拍去,开罪的人可是不少,最终还是把自己给拍得没意思了。老大不小的啦,上网到天涯来无非是找乐,这么急赤白脸地拍来砸去,对别人当然如同踩着了一堆狗屎,对自己也没有丁点好处嘛。这体育的事体,说下大天也就是一个玩儿,搞那些义正词严的调调干吗?留着等打台湾、打日本时再说也不晚。所以,我决定洗心革面,收起板砖,夹起尾巴,重新做人……
  从哪里做起好呢?先翻翻天涯的旧帖罢——我很喜欢翻天涯的旧帖,因为好的新贴实在太少。不知怎么的就又看见了伤风的汉子的《好想谈谈围棋》。在聚焦里,谈围棋的帖子真的很少,和围棋在咱们国家的地位很不相称。此外还有易大旗的一篇什么东东,也是谈围棋的。易君的文笔才气是极好的,但是或许久在星条旗下吃面包的缘故罢,其文让我等啃馒头长大的愚民读来总是不那么爽,好象回民吃饺子总担心嚼出猪肉馅来。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再读一读伤风的汉子,虽然他没有易君那么多的典故和书袋,但朴实真切,正是棋迷文章。——哎呀,说是不再拍人,一不留神又拍了两个,该死该死,罪过罪过。
  汉子的文章拜读完了,不免想起了自己的围棋史。这词儿用在这里有点大,一时也想不出别的代替,将就着罢。
  我学围棋比知道聂卫平起码晚了八年,就象好多球迷是先知道球星后开始踢球一样,但时间差象我这么大的可真不太多。那时对老聂佩服得了不得——虽然连围棋有多少个子都弄不清。在中日围棋擂台赛(她不知哺育了多少棋迷!)上,老聂创造了十一连胜的神话。我那时认认真真地计算过:设每战胜一个对手的概率是50%,则连续战胜十一个对手的概率是……嚯^^^^^^^^^^^^^^^^^!!那时我还根本不知道吴清源是谁,也不知道他曾经把同时代的所有对手都打到了不配做他对手的地步——被让先才能和他对奕,否则更要景仰之情犹如滔滔那个什么了。现在想起来,这完全是一种英雄崇拜加民族认同感(爱国心可不敢说),毕竟老聂灭的是日本人嘛,至于和围棋本身关系倒不太大,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呀。
  直到上了大学,才开始正正经经学围棋。经过那么多年的酝酿,我对围棋的痴迷就象九江大堤决口,再也收不住了(有江西的朋友没有?别在意,只是一个比方)。短短一个学期,就由绝对菜鸟跃升为班里有数的高手——这首先说明了我的围棋天赋,其次也可见我们班的棋手确实不多。
  班里常下棋的几个人,有事没事总凑在一起,一下就下一天。我说“一下就下一天”,意思是他们(当然也有我在内),在下棋的问题上,立场是坚定的:下棋是最重要的事情,吃饭次之,女朋友再次之,上课?根本没时间考虑。
  我们学校抓得还很严,老旷课也吃不消。更主要的是,别人在上课,我们在下棋,心里未免有点过意不去,这样直接影响水平的发挥和棋艺的进步。于是变换打法,下棋时间挪到课余。从下午到晚上十点熄灯,称之为下棋的黄金时间;从晚上十点开始进入了白金时间——这时少人打扰,清清静静地正好想棋。照明不是问题,因为水房是通宵给电的,至不济厕所是肯定有电灯的。而且厕所的种种味道,可以确保我们在凌晨两点以后不至于没有提神的东西。
  这样手谈了n盘以后(通常是车轮战,有时就乱下一气),天色不觉大亮,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响了起来,这时要出早操了,这个比上课查得还严。正好,我们通常都是最早赶到操场,精神抖擞地做完操(悃劲还没上来),再吃下两根油条一碗热粥,跑回寝室,大被一蒙,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大觉。什么查考勤,什么抓补考,都给我走远些……
  但经常睡不实,因为满脑子都是棋形和各种各样的变化图。
 楼主| 发表于 2005-1-15 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2)掏茅坑
  掏茅坑这个词,上海的棋友大概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是跟上海人学来的。大意谓在必败无疑的情形下仍然不认输,或者在根本不可能出棋的地方继续走棋,以等待奇迹出现,就是说,等待对手犯错误,而且必定是很低级的错误,比如对打吃视而不见,或者打劫时忘记寻劫材等。
  上学时,我们班和另一班搞过一次围棋擂台赛。第二场比赛是由我们的副先锋(我们寝室老三)执白对他们的先锋(首场我们输了)。下到150手的样子,我们发现黑棋的活子还没有死子多,看来这一局我们是铁定拿下来了,然后就等着对手认输。
  可是对手不认输。该先锋官在已经死了两条大龙的情况下依然顽强地收官,而且每一手都要长考不已。这样从下午二点开始的棋一直拖到了掌灯时分还没结束。别说我方是忍无可忍,就连他们那边的人也是哈欠连天——当时就是所有的官子全送给他也是输定了的,可他就是要走到底,指望着我方犯一个天大错误(错误小了还真不行)好翻盘。
  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出去吃晚饭了。待酒足饭饱,回来一看,靠,还没认输呢。其时最后一个单官已经收完,但黑棋仍在一手一手地下——往白棋铁桶一样的大空里派遣敌后武工队,想让煮熟的鸭子再飞出来。
  总算围棋棋盘就那么大,在所有死棋都被提光之后,对手终于——不是认输——而是确认下完了,要求数子。结果他输了70多目。
  事后老三说,当时他被这个掏茅坑的家伙折腾得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简直想自己认输算了……
  掏茅坑者所以上不了台面,一则太失风度;二则把获胜寄希望于对手出错,是对人家的不尊重,赢了也不光彩;三则,退一百步讲,这也是在浪费别人的——以及自己的——时间和生命。
  对于业余棋手,有时茅坑是不得不掏。因为水平有限,算不准复杂变化,看不清全盘形势,故而虽形势极端不利,也要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走下去;虽然在高手看来,可做的惟有认输一途。当然如上面所举事例的情况也有,确实有这么一些人喜欢掏茅坑,尽管闻来臭气熏天,在他却其乐无穷。
  对于职业棋手,这样的事情可谓少之又少,但也不是没有。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王立诚和柳时熏的纠纷,就是一例,虽然不那么典型。当时王立诚败局已定,收官只是走走形式。哪知柳时熏突然鬼迷心窍,楞没看见王的一个打吃,结果被干提六子,瞬息崩溃。局后争议大起。一些人认为王立诚应该主动提醒对手,不去占这个便宜,方不失超一流风度;另一些人则坚持按照围棋规则,王立诚并没做错什么;还有一些人则觉得,于法于理,王立诚无可非议,但其德行修养,则似乎有微瑕之叹了。
  说起王立诚同学,我在多年前打过一张他的棋谱,因为结局实在太戏剧化,所以至今记忆犹新。那是他执白对赵治勋。一开始黑棋便顺风满帆,处处主动;到官子阶段,黑棋盘面领先十目,已是必胜的局面。结果赵治勋和柳时熏一样白日撞鬼,也是当王立诚的一个打吃是隐形,结果被提去五个子,十目优势原封奉还,只得中盘认输完事。据载,赵治勋认输后,“眼圈红了,差点哭出声来。”
  那时王立诚就有赵治勋克星的绰号,尽管赵治勋称霸日本棋坛,而王立诚还没有拿到任何一个头衔战冠军。现在想起来,王立诚的不少逆转杰作只怕都有掏茅坑的嫌疑。
  象这种棺材板里求生存,烂泥塘里打滚捉大鱼的干法,而又能笑到最后的,即使在业余棋手中,也是十不存一 ,甭提职业高手了。王立诚屡屡得逞,真是异数。
  第六届中日围棋擂台赛最终局是双方擂主聂卫平vs加藤正夫。刚下了100手的样子,执白的加藤就在老聂的大空里活出一片棋来。此时白棋盘面上也领先15目之多,但聂卫平照下不误。对此,日本人客气地评论道:“聂君仍然不肯认输,这在日本棋手中是很少见到的。”
  但加藤并不是吃干饭的,而且当时的形势就是神仙也难救了。到头来,黑棋吃白棋未果,反过来大龙被歼,终于输光了一切赌本。日本人写道:“聂静静地低下了头……”
  93年富士通杯第二轮复赛,曹熏炫对杨晖。对此国人本不应抱什么希望,只是杨晖是淘汰武宫正树晋级的,不免令人生出几分幻想。可是实力使然,实在取巧不得,杨晖很快就露出败相。中国的曹夫人似乎抱定了宁为玉碎的宗旨,就是不认输,拖着韩国的老曹填完了最后一个官子,以至棋盒只剩下了一个棋子。结果输了15目半。数完子,曹熏炫对数子的裁判说:“真是辛苦你了。”杨晖说她“听见后心里难过极了,真想哭出来。”55555555555~~~~~~~~~~~~~~,俺也想哭了,该死的韩国人,在足球上欺负俺们,在围棋上也欺负俺们。偏偏这两样是俺的最爱,5555555555~~~~~~~~~~~,啥时候才能翻个身哪????
  有时候也觉得,对那些死不认输的高手,一概冠之以掏茅坑,似乎也不公道。老聂和小杨都是为国争光,“流尽最后一滴血”,恐怕势所必然。尽管和日本人下棋与打长城抗战是两回事,但也不应该批评他们没有留下一张干净的棋谱。毕竟胜利是极重要的,如果不是最重要的话。至于王立诚等,要求他们为表示大家风度而坐失万金,未免也太苛刻,而且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眼下世风不说日下,起码也是日趋于利了。绝世高手们天天在黄金堆里打滚,若还想让他们出凡脱俗,孜孜于求道而视名利为粪土,实在也太迂腐了。
  所以大竹英雄算清自己只差一目而坦然认输的佳话,恐怕再无来者,只能供后人追忆景仰前辈的风骨和气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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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5 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3)悔棋的故事
和悔棋的讨厌程度相比,掏茅坑算不得一回事。
  悔棋之于围棋,犹手球之于足球。可是正象踢球的人几乎没有不手球的一样,下棋的人也几乎没有不悔棋的。
  什么,你没有?真的没有?就是和哥们平常下着玩也不悔棋?怎么样?不敢拍胸脯了吧?
  在学校里下棋,悔棋是家常便饭。有时下棋前还郑重其事地约定不准悔棋,谁悔谁就是某种爬行动物,那也没用。由此就成了恶性循环,谁都不想吃亏,你悔我也悔,把一盘棋悔个一塌糊涂。
  有次下棋,还有两个观战的。奕至中盘,一方要悔,另一方不干,争执起来。这时两个狗拿耗子的帮凶便一拥而上,把另一方牢牢按住,冲着那个悔棋的家伙大喊:“快tm走棋!”那倒霉的受害者当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得一边嘟囔这社会真tmd太黑暗了,一边接着下。说起来那两个帮凶也并非不公平竞争的爱好者,只是当时要不允悔棋,那盘棋就没个下了,他们观战心切,不愿就这么结束,所以才出此下策。
  这么着下棋,总是搞得胜者不荣,败者不服。斗完了棋还要斗嘴。比如:
  “悔棋才赢的,有嘛了不起!”
  “嘿嘿,你没有悔棋啊?”
  “cao,谁先悔的?!”
  “谁输了谁先悔的…………”
  后来我们下棋赌风很盛,和这有关系,盖一有彩头,就要郑重些,轻易就不能悔棋了。
  平时老悔棋的害处是显然的:它使得我下棋总是不思而行,反正不行还可以悔棋;有时还确实悔来悔去悔出个妙手来。一旦不能悔了,麻烦大了。所以我的棋总没个长进,全凭感觉和勇气,算路几乎是没有。
  我说了,在哥们之间下着玩,悔棋难免;至于稍微正式点的场合,再这么干就未免不好意思啦。一次系里比赛,我第一轮就碰到了个硬手,勉强拖到收官,已经是必败之局。沮丧之下,随手一个打吃,天知道那位兄弟是太大意还是太紧张,竟然对接不归视而不见,也是随手一粘,自撞一气,把一大片棋送到了我嘴里!我当时也不知是哪根神经错了位,不是赶紧将其米西掉,而竟然嚅嚅曰:“粘不成啊。”那厮登时大惊失色,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棋子从棋盘上取了回来,反应之迅速,手法之熟练,令我确信他也是个时常悔棋的家伙。然后,他好象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捏着棋子,悬在半空,不知该放到哪里好。他的脸则一点没耽误时间地红透了。半晌,他呐呐地咕噜了一声,把棋子下到了别处。
  最后自然还是我大败亏输。终局时,胜利者比失败者还要不好意思得多,搞得我也不好意思起来了。靠,本来是该你赢的嘛,脸红个什么?!
  大家都是因为争强好胜才悔棋的,如果能够稍稍撇开一点胜负心,就会对悔棋采取一种体面得多的做法。或者宁可输掉裤衩也不悔棋,或者给别人的低级失误以悔棋的机会。当然我也是门内喝水门外劝酒,事实上那盘棋输了以后,别人固然大骂我傻瓜,我自己也是后悔不已。但是我还是认为——至少在理论上——在悔棋这件事上有一些风度是必要的。业余棋手,就是赢了,也没什么大好处嘛,何况是那样一种赢法呢!
  足球比赛中,一方队员受伤,另一方就会主动将球踢出界,然后前者又会将球再掷还给对手。我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看到这样的情景总是有点感动。下棋也是这样,也许最好的比赛不是不悔棋的比赛,而是避免一切低级失误的比赛。这需要棋手减弱一点争胜的念头,增加一点对对手的超越胜负的容忍和尊重。我和几个不是半熟不熟的棋友有时就这样下,一盘棋的输赢是不大在意的,重要的是过程。不过这种时候不多,大多数悔棋总是让一盘棋变得怪怪的,我也不知道是我的素质太差还是大家的素质都差。
  我也不是说禁止悔棋的规则有什么不好,不过我确实觉得作为业余棋手不必太较这个真。当然,如果你就是见不得悔棋,那也没什么,只要你别是不许别人悔棋只许自己悔棋就行——我老是碰到这样的家伙。至于我,只要你不先悔棋,我也愿意做个君子。说到诱骗你悔棋拉你下水,这个,嘿嘿,怪不得我,是你的道行不深拉。
  以上说的都是咱们业余玩棋的。职业高手和悔棋沾上的几乎没有,而即便是最大牌的足球明星也个个都有手球的记录,这说明围棋不愧是一种高~~~~~~~~~~贵的游戏。不过几乎没有还不是没有。据我所知,95年富士通杯半决赛,马晓春对刘昌赫,曾闹出了这样一椿尴尬事:局势紧张,有一手棋刘帅哥刚一拍在盘面上,突然发现不对,立即又捞了回来——手法快如闪电,不愧天王身手。那盘棋最终还是马小赢下来了——或许是刘天王心里也不自安之故罢,中国人乐得大度,不再提起。要是马小没赢,这事非吵(or炒)翻天不行。随便说一句,韩国人的天才是令人佩服的(不只是围棋),但他们的体育精神实在不敢恭维——也不只是在围棋领域。
  按照棋品如人品的古训,爱悔棋的人,其人品是不大乐观的。我以前对这句话很以为然——也有自我批判之意,但后来就有点糊涂了。
  大学同窗有一位棋友,唤做老六。棋下得不坏,而且学富两车,才高三斗,虽比钱钟书少了三车,比曹子建低了五斗,但也是非同小可。平日里老六常卖弄一些半通不通的围棋格言,象“人生如劫,劫如人生”,“方寸览尽天下事,弹指挥出百万兵”云云。一日和他下完棋,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爱悔棋的人不可交。”我知道他不是说我,也不是说自己,当下笑问:“那你领导呢?”需要说明,我们那年月气管炎大流行,女朋友不叫女朋友,叫领导。老六的领导也凑热闹学会了围棋。她下棋时三步一悔,把最有绅士风度的护花使者,最有耐性的围棋普及工作者也磨得恨不得磕头求饶。他不响了,半天哼出一声:“你说呢?”我一楞,默然。
  我这位六哥是典型的山沟里的苦孩子,可是却找了个公主级别的mm做领导。这位领导是独生女,家境着实阔绰——我和她是老乡,所以知道。她该有的毛病是应有尽有,不该有的也琳琅满目,当然漂亮是没的说。这两人居然凑到了一起,而且还不是一个系的,不知让多少色狼妒火中烧兼大惑不解。不过老六也并不十分快活,私下里说:“得过且过吧,难道毕业后她能跟我去吃苦?”他领导家里也一万多个看不上这个准女婿,老六和她好了四年,只到她家去了一次。
  毕业后各奔东西。老六当年没考上研究生,这下连家也不回,背着铺盖卷去北京破釜沉舟;他的爱悔棋的领导则回家,她的家人早为她找好了一份舒舒服服的工作。他俩就这么完了,我当时认为。于是每提起这件事,就要呻吟一句:“水性杨花呀,你的名字叫女人……”
  大约一年后,我听到了老六的消息,他考上了研究生。而他的领导,这时正在他身边。原来她回家不久就也去了北京,打工挣钱供老六读书。
  啊???
  再后来,我见到了我的六哥和老乡,他们那时已经结婚。酒酣耳热之余,我想起那件陈年旧事,借着酒劲发问:“还记得那个悔棋理论否?”当着媳妇的面,老六面不红,耳不赤,洋洋曰:“下棋是可以悔棋的,人生是不能悔棋的。”我觉得他是在诡辩,可是当时已经喝高了,辩才又有限,只索罢了。
  当晚扶醉而回,路上忽然又想起老六的话来:“下棋是可以悔棋的,人生是不能悔棋的。”十几年往事不由得注到心头,无数后悔纷至沓来,一时间竟然悲不自胜,当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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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5 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4)观棋不语真君子
  悔棋讨厌,只是讨一个人的厌;支着,犯的就是众怒了。
  大概是89年开始罢,缅怀领袖的记实文学开始大行其道。有一张老照片给我留的印象很深:朱德和彭德怀在下象棋,邓小平站着旁观,身边还蹲着他的儿子邓朴方,此外尚有秘书警卫之属——都紧闭着嘴巴。
  林默涵有题:朱总彭总相持不下,小平同志观棋不语。
  当时并不觉得这题词有什么高明之处。过了几年,我又看了些书,才知道林某并非没有深意。原来朱德下棋,身边人必要为其支着,这样朱德总是战则必胜;而对手变成彭德怀时,那些支着人士纵然胆边生毛,又怎敢在老彭头上拍苍蝇?所以朱德总爱找彭德怀下棋,除了彼此投缘,也有避免胜之不武的意思。
  当然,这是野史,不见得可信。不过下一则故事就可信得多了。话说陈祖德还是围棋神童的时候,让老师顾水如领着参见陈毅市长。陈市长一时兴起,就要和这位小朋友手谈一局。那小陈只从顾老师那里学到了棋艺,温良恭俭让什么的还未蒙传授,于是老实不客气地和市长大人摆开了擂台。杀着杀着,顾老师汗下来了,给徒弟使眼色,无效,心里一急便跑到市长身后和其他棋手一起给陈总支上着啦。最后自然是市长大获全胜。但陈毅到底是陈毅,笑呵呵地连称不算,约小陈找时间单挑。
  以上是陈祖德回忆录《超越自我》中的一节,那时看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待到自己下了围棋,受尽支着者迫害之后,再想这段棋坛逸事,不禁拍案:“cao!!你们一堆成名高手,帮着一个大人,对付一个小孩,使的还是支着伎俩,呀呀呸!羞也不羞?!”
  自然,上面说的这些支着者自有其值得同情理解的地方,伴君伴虎嘛,不然怎么办?其实陈总朱总这方面的口碑可谓极佳了,但对于“历来就缺一点独立的精神力量与人格魅力”的中国棋手来说,为小心无大错,把自己作践成支着的伙计也是在所不惜。唉,可悲。
  这类为求自保的支着者,寻常遇不上;另一类就如过江之鲫了。简单说来,他们就是没教养,不知道对着棋盘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是对人家的不尊重——我们周围有很多人,他们总觉得只要不对别人说操你妈就算是很尊重人家了。
  都说围棋是如何如何优雅高贵的游戏,足球则显然与野蛮沾边。但我踢足球时从来没诉诸过武力,倒是自学围棋以来和人家打过两架;原因都是受不了旁人支着。一次是给对手支着,让我恼羞成怒;一次是给我支着,而我不识抬举。
  支着者百支不挠支人不倦的精神常使我费解: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劲头?我的家乡曾有一个粗俗的评论:支棋者驴也,意谓支着的声音就象驴叫那么讨厌。就是这种恶毒的诅咒也挡不住他们的表现欲望。梁实秋曾经对这些家伙作过有趣的描述:(刚被忍无可忍的对局者暴揍一顿后,)一面捂着脸上的伤处,一面大喊:“要抽车,要抽车!”他说的象棋,但围棋亦然,甚至更甚。
  上班之后棋下得少了,一日听朋友说有一棋社,欢欢喜喜地去拜山门。谁知道坐下来下的第一盘棋就有一个长得体体面面端端正正的先生在旁边长篇大论婆婆妈妈叽叽歪歪,就好象整天有一只苍 蝇,嗡……对不起,不是一只,是一堆苍蝇围着你,嗡…嗡…嗡…嗡…飞到你的耳朵里 面,救命啊!
  要是这厮的棋狗屁不通,那也罢了。偏偏他说的在我听来简直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不听吧,肯定输;听吧,那又何必我来下?过了一会,对手也受不了啦,气哼哼地认输,对那个支着的先生说:“你来!”
  我就和这厮又下了一盘,他水平真不是盖的,可是天理循环,现在该轮到别人支着了。我估计他平时一定特招人恨!不然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跑过来为我集思广益?很快他就溃不成军了。临了悻悻地说:“单打独斗,我谁也不惧。”唉,这种人,怎一个无耻了得!
  职业棋手不闻支着事,身份使然。不过细细考证也可以找出一些来。比如秀哉名人和吴清源下的那盘引退棋。名人可以随时打挂,而且想歇几天就几天,自然也没忘了与门人群策群力。不过那时规矩就是这样,吴清源好象也没说什么。顺便提一句,陈祖德在回忆与陈毅的那盘对局的时候,字里行间也无半分怨气,或许是为尊者讳,或许是他真不当一回事罢。
  夫高手对奕,乃君子之争。自己要做到光明磊落,也相信对手可以做到。在如今日趋功利和世俗的世界,这样的竞争的确是越来越稀罕了。去年发生在中国棋坛的一场争吵,可说是人心不古的好例。马小和常昊争夺名人(or天元)头衔,常昊的娇妻自然过来陪伴夫婿。正激烈当口,马小忽然要求张璇回避(!!!!!)这一下把大家伙都弄得好不尴尬。张璇本人更是大声喊冤。此事最终也是不了了之,算是一段笑话。不过在我看来,马小未必是真想较这个真,倒很可能是借此扰乱常昊军心的干活。这也算是三十六计之一罢,只是未免下作了些儿。
  以上说了许多对支着人士不恭不敬的话语,好象我自己是如何独善其身似的。其实并不。当我作为旁观者时,那嘴巴也是难得关上的。不过差可自豪的是,我一般只是泛泛地评论一番,决不比比划划地越俎代庖,所以还不太招人讨厌。有时人家还挺乐意让我在一旁胡说八道助兴的。^_____________^
  我的现场评论如下:
  “黑棋的弃子很漂亮。”(心想:死了这么一大片棋还下个p呀……)
  “棋形坚实得很嘛!”(心想:行棋的步调慢得象老牛……)
  “哗,四条大龙对杀,壮观!”(心想:早该赢定的棋,又搞出这么多事来……)
  “恩,细棋,有望。”(心想:嘿嘿,官子全给你也是根本不够地,这都看不出来?)
  “这棋下的,有趣,有趣……”(心想:这哥们,下出这种棋来,有趣,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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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5 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5)盘外招
 我的一位师兄讲过这样一桩棋坛逸事:早年中日围棋对抗赛 (比中日围棋擂台赛还早得多,在六十年代就开始了),一对中日棋手过招。日本人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扇来扇去地做潇洒状,这在现在看来自然没什么,在当时可就稀罕的紧:屋子又不热,这鬼子在闹什么妖?偏偏对面的中国棋手定力也是不太够,被那把破扇子闹得心烦意乱。这么着当然下不好棋,老中情急之下,掏出烟来,狠吸几大口,登时镇定下来——此公本是老烟枪。于是乎一根接一根地吞云吐雾,直抽了个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那年头香烟质量也是不大好。
  待到对弈结束,复盘完毕,中国人说:“拜托,下次下棋可不可以不摇你那把扇子?我前半盘都没怎么想棋,光注意你的扇子了。”日本人咳了一阵回答:“no problem, 不过你可不可以不抽烟?我后半盘也没怎么想棋,光想防毒面具了。”
  前面说了,这只是一桩逸事,其真实性大可怀疑。但它确实说明了盘外招的威力——即便还是无意的。
  六十年代有位围棋名手董文渊,围棋象棋均有所成,是难得的“双枪将”,不过最出名的还是他的盘外招。 这位董先生赛前先来一番口水战,把对手大大贬损一通(这要是拳击比赛倒没什么,但这是围棋),比赛时一会猛烈咳嗽,唾沫星子乱飞,一会狠抽香烟,然后毒气直喷对手,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位董先生天赋不低,脑子也灵活——不然也想不出那么多的盘外招——但最终也没成什么气候。这应了鲁迅的一句话:捣鬼有术,也有效,但终究有限。
  遗憾的是,施展盘外招的高手,并不只限于董文渊这种三四流角色。那位名声震天的曹薰铉,竟也不幸成了此道中人。关于他在对弈中唱韩国小调,推销二手烟,以及其他种种非君子行为,在围棋报道中稍细心一点就可以发现不少。常昊和王磊,大概还有聂卫平,都曾经做过他的受害者。
  然而老曹依然是围棋皇帝,大家谈论得也依然是他的精湛绝伦的棋艺而不是他的并不精湛绝伦的盘外招。就是那些栽在老曹手下的倒霉蛋们,也未闻有何愤愤之声。除了围棋界的“君子不语他人之恶”以外,大概也是因为他实在有两把刷子的缘故。盘外招之于曹薰铉,犹上帝之手之于马拉多纳。谁也不会把手球当作马拉多纳的荣耀,但这无损于他的惊世骇俗的球技,老曹同理可证。
  而且我认为,即使不使这些盘外招,曹薰铉的成就也未必会因此消减多少,至多少拿一两个世界冠军罢了,而他的世界冠军已经够多了。所以说,老曹的行为实在是有失身份。也许恰当的解释就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就这毛病,没办法。
  我不是一个君子,但我确实认为,盘外招是太过于下作了,虽小人亦不屑为之。要我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去鄙视这种行为实在是一件困难的工作。
  正像黑哨假球无论在职业足球还是业余比赛中都层出不穷一样,盘外招自然也不是曹薰铉们的专利。恐怕每个棋友都领教过那些棋艺不甚高明,棋品尤其不甚高明的人的风采。现在就来说说我的一件和盘外招有关的糗事。
  在上个帖子我说过,我学围棋以来打过两架,都是因为支着。其实还有一架,不过是没打起来而已,但造成的轰动可是不小。
  那时还在念研究生,有一位高我两届的仁兄,常跟我下棋。他虽然是个臭棋篓子,但对赌博一道却很精通,称得上是逢赌必赢。这次他和我打赌,说我和他连下十盘,绝不可能保持全胜。
  很明显,从概率上讲,我处在极端不利的地位。但我对自己的水平很有信心,更重要的是,那位仁兄的激将法发挥了作用,我这人就是受不得激。
  等到真下上了,我开始后悔自己的轻率。下围棋又名手谈,根本不必带嘴巴,而这厮从头到尾嘴巴就不闲着。这已经够讨厌的了。而且他都说了些什么呢:明明被我杀的丢盔卸甲,可要是光听他说,准以为是他这位上手在给我下指导棋呢。这么说吧,他那天的表现和萨哈夫绝对有一拼。对付这种厮,最好的办法就是充耳不闻,心无杂念一盘一盘地赢下去。但我要能做到,我就不是我了!人家也就不会跟我打这个赌了!
  就这么着,下到第二盘,我的主要精力就放在在心里问候他母亲上了。下到第七盘,终于撑不住了,输了个稀里哗啦。
  我臊眉搭眼地认输后,这哥哥依然不依不饶地讨嘴上便宜,此时自然是更加有理有据,但很明显,分寸有点过啦。我考虑了一下,觉得无论是从公理上,道理上,情理上,还是任何别的什么理上,都已经到了是可忍孰不可人的层面。于是我抽出一把菜刀(那时我们偷偷在宿舍做饭),准备以围棋的名义,和他做一次了断。
  我得承认,这位仁兄算是一条好汉——一条“好汉不吃眼前亏”型的好汉,白刃当前,他果断地夺门而出,我持刀紧追不舍。跑出去没几步,便撞上一群衣冠楚楚,宝相庄严之士,原来是校长正领着一帮处长和主任视察研究生楼……
  这件事对我的知名度的提高有不小贡献。全校都知道了有个素质特差的研究生,棋品极其恶劣,一输棋就要砍人。但除此而外,我却没挨什么处分,连个通报批评也没捞着,至今不解。穿凿起来,也许跟校长大人也是个棋迷有关罢。这老头水平怎样虽不深知,但有几句跟围棋有关的妙语却至今令我难忘。比如:美国人做事是打桥牌,协同作战;日本人做事是下围棋,团队作战;中国人做事是打麻将,各自为战。又如:围棋是原始社会的游戏,棋子人人平等;象棋是封建社会的游戏,棋子等级分明;国际象棋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游戏,最不足道的小兵也有可能一步登天。
  要问,难道这种盘外招的缺德事你就没干过?嘿嘿,我当然干过的,只是少一些罢了。总有那么一些人,自己受害了就吆喝公正啦规则啦,一旦有了机会,他也不介意做一个破坏规则捞好处的人——我可没说别人,我说的是我自己。
  现在我早就离开了学校,在一个小公司的大老板下面打工。有时也下下围棋,偶尔还会碰上盘外招,当然我不会再去找菜刀了,我只会笑笑,对付着把棋下完。棋盘上的胜负,对弈者的品性,加诸我身的下作行为,我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了。我不知道我是成熟了,还是狡猾了,还是变得懒惰了。但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写公开信痛骂校党委害得自己差点毕不了业的愤青了。我曾经拥有的血性,热情和豪气,都已随着我最宝贵的青春年华而逐渐消逝,再也不可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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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6 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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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6 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这类文字..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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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6 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帮你转贴到棋友论坛上面去,有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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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6 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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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8 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快意江湖,人生大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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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9 10:29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日本侵略中国,中国人民被打倒长江以南,我们能投降么?
美国打伊拉克,伊拉克人民能轻易投降么?
所以,就算大龙死几条,我们也绝不能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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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0 09:1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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