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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福宗在牛津大学与海德的合作【注11】
早在赴英国之前,沈福宗就开始与海德通信了。根据海德保留的记录,沈福宗第一次给他写信是在1687年1月25日,当时正在法国。想必是沈福宗到达巴黎的消息越过海峡传到英国,海德是当时欧洲首屈一指的东方学家,自然不会放过有可能获得来自遥远的东方古国中国的新知识的绝好机会。笔者认为,必定是海德通过法国学术界的友人,如下文将提到的特维诺,或耶稣会主动与沈福宗取得联系的。
沈福宗于1687年5月25日在伦敦给海德写过一信,从信的内容来看可知他们已先期在伦敦会面,但沈尚未去牛津。沈福宗去牛津约在1687年6、7月间,【注12】应海德之邀合作为博德利安图书馆的中文藏书编目。博德利安图书馆成立于1602年,因其第一任馆长托马斯·博德利(ThomasBodley,1545~1613)得名,是英国第一个享有国际声誉的图书馆。博德利从1603年起开始收集中文图书,到1607年时已收藏了约50册中文图书,大都用当时英国贵族和商贾的赠金通过荷兰东印度公司购得。其中有一套《四书》,其余多为万历年间由南京“金陵书林”和福建“建阳书林”所刻之中国医书。【注13】博德利之后的各任图书馆长在任期间又陆续有新的中文图书入库。由于牛津大学一直无人能看懂中文,海德于1674年编辑出版的博德利安图书馆的藏书目录不包括中文图书在内,于是沈福宗牛津之行便应运而生。在博德利安图书馆1686~1687年的账簿上,记着一笔6英镑的支出:“付给编篡中国书籍目录的中国人,供其开支和住宿。”
根据他们见面时交谈的记录,沈福宗尊敬地称海德为“海老爷”。【注14】海德对沈福宗的最初印象相当不错。在给朋友托马斯·鲍瑞(ThomasBowrey)的信中,海德对沈福宗赞誉不绝,更不乏溢美之词,他写道:“弥格尔·沈福宗(这是他的姓名)是一位通晓本国各门学问的学者,能够阅读所有中国书籍,极为真诚可靠,事事皆可信赖,……,能说拉丁文,因此我能与他自由自在地进行交流。”【注15】不过,在1694年出版的《东方游戏》有关围棋的章节中,海德对沈福宗的看法似乎起了变化,有所保留地认为沈福宗“不是没有受过教育的(noninductus)”,而不是用肯定的语气称之为“受过教育的(doctus)”。对此,笔者将在下一节中介绍欧洲围棋史家FrancoPratesi较为详细的说明。
沈福宗在牛津仅住了几个星期(不到一个月),他们必定相处得很愉快,当合作结束时,海德称沈福宗为“最尊敬的朋友”(amicus charissimus)。【注16】海德还把沈福宗介绍给他的朋友和学生,英国皇家科学院创建人之一、著名化学家罗伯特·波义耳(1627~1691)。
通过往来书信和交谈,沈福宗向海德介绍了一些有关中国的知识,诸如度量衡的单位,中国的地理,汉语的语法,二十四节气的名称,以及六种中国游戏,包括围棋和中国象棋的下法、“升官图”的游戏规则等等,这些内容后来出现在海德的一些文章著作之中。 对于海德本人来说,沈福宗的到来或许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因为他介绍的几种中国游戏很可能成为海德的游戏史巨著《东方游戏》的催生剂。
根据RobertBatchelor博士的研究,海德对国际象棋和其他游戏相关问题的思考和研究至迟在1668年就开始了。1668年6月8日,海德写信给朋友托马斯·史密斯(Thomas Smith),请他从伊斯坦布尔收集“任何有关游戏的书籍,如国际象棋和棋盘或诸如此类”寄往英国。但此举几无收获。海德只能从博德利安图书馆的现有资料中逐渐积累从语言学和历史学角度对国际象棋史的研究。1673年,海德在给法国皇家图书馆和皇家科学院图书馆馆员特维诺(Melchisédech Thévenot,1620~1692)的信中宣称他要发表一部关于盘上游戏的著作。【注17】顺便提一句,特维诺本人后来在沈福宗赴英会见海德之前与之讨论过有关“Clavis Sinica”的问题。【注18】
沈福宗亲自为海德画了中国象棋的棋盘,书写了棋子的汉字名称和拉丁文注音,并解释了中国象棋的规则。通过对古代阿拉伯和希伯来文献及沈福宗介绍的中国象棋知识的研究,海德创立了有关国际象棋起源及其传播并演变成不同游戏的理论。海德的理论是:象棋的雏形诞生于印度,向西经由波斯与阿拉伯世界传入欧洲,并受阿拉伯文化的影响逐渐演变成欧洲的宫廷式游戏,亦即现在的国际象棋;向东(经由“丝绸之路”)传入中国逐渐形成一种更为接近其印度原型的模仿战争的游戏,亦即中国象棋。【注19】海德更将其概括抽象为文化模式的传播:尽管同一文化模式(印度象棋雏形)以一般传播形式横贯欧亚大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同的社会结构、文化背景和政治体系的影响下,最后演变成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模式(即现在的国际象棋和中国象棋)。
沈福宗给海德的几封书信和谈话记录收录在格里高利·夏普博士(Dr.Gregory Sharpe,1713~1771)选编的海德文集“Syntagmadissertationum”第二卷的附录中,其原件则收藏在大英图书馆(The British Library)。
【注11】本节主要参考资料: 1,Robert Batchelor,“Constitutingthe World of Letters: Circulations of Arabic and Chinese Writing inSeventeenth-Century England” Robert Batchelor在2004年写过另一篇文章“TheCalligraphic Other: Media for Arabic and Chinese Writing in Seventeenth-CenturyEngland”(Paper to be presented at the St. Louis Conference on ManuscriptStudies,October 15-16,2004),是上文的前身,两者大同小异。 2,韩琦,中国科学技术的西传及其影响,河北人民出版社,1999 3,Thomas Hyde,Syntagmadissertationum,Oxonii, 1767,第2卷。 【注12】海德于1687年7月26日给波义耳的信中提到沈福宗在博德利安图书馆的编目工作,可见当时沈已去过或尚在牛津。 【注13】见【注11】之2,第一章,第四节,之一,“波义耳,海德和沈福宗:英国科学家与中国科学”,第45—49页。 【注14】同【注13】 【注15】见【注11】之1。信的原件在大英图书馆(The British Library),编号:IndiaOffice MSS Eur. E. 192 15, fo. 1. 【注16】见前【注6】,T.N. Foss,“The European sojourn of Philippe Couplet andMichael Shen Fuzong,,1683-1692”一文。 【注17】见【注11】之1。海德给Thomas Smith的信刊于【注11】之3,第484页,原件在博德利安图书馆(BodleianLibrary),编号:MSS Smith 50, p. 219。海德给特维诺的信也在【注11】之3上,第464页。 【注18】见【注11】之1和【注16】。“Clavis Sinica”意为“学习汉语的钥匙”。德国早期汉学家和语言学家安德烈斯 ·米勒(Andreas Müller,1630?-1694)约在1668年宣称他发现了学习汉语的“钥匙”。米勒阅读并研究了大量耶稣会士写的关于中文字体的文章,他得出结论:汉字由一种复杂但彻底合理的“密码”构成,只要掌握恰当的方法就能破解其秘。米勒保证,任何人——“甚至女人”——用他的方法能在一年之内学会阅读中文书籍。米勒把他的发现命名为“ClavisSinica”,并准备把版权卖给任何愿意支付合理价格的买主。然而,一直没人提出适当的买价,米勒严守誓言,在临死前销毁了他的手稿。 【注19】关于象棋起源的问题,在国际上主要有印度起源说和中国起源说两大派理论,赞同印度起源说的人数仍占优势。但在象棋史家中已基本上达成一种共识,即各种象棋起源于同一种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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