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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一(1901~1994)是日本著名的圍棋評論家和圍棋史家。兵庫縣氷上郡遠阪村人。東北帝國大學理科肄業。因其舅廣月絕軒是本因坊秀哉的筆桿子的關係,得以成爲坊門弟子,陞到四段。昭和七年(1932)任日本棋院編集長幹事。翌年參與木谷實、吳清源新布局法理論體系的研究,合著《圍碁革命·新布石法》。
昭和八年(1933)十月開始的吳清源挑戰名人本因坊秀哉的著名棋局,安永一是立會人(監場人)。安永一在《圍碁五十年》(時事通信社,1956)中記錄了他眼中的這局棋,以及相關評論,題爲《本因坊·吳清源戰》。
《圍碁五十年》後來擴充爲《圍棋百年》。安永一對日本圍棋史的某些細節記述不夠嚴謹,有時甚至出錯(如裨聖會與四目半貼目的關係),但他畢竟是許多事件的目擊者,其著作也記錄了一些別處難以見到的資料,因此無愧於圍棋史家之名。
下面是我的試譯,希望不會出現大的錯誤。
安永一:本因坊·吳清源戰 【譯自《圍碁百年》,(補訂新版),時事通信社,1989;161~170頁】
昭和八年秋,大手合中出現的新布局法的革命手法使滿天下爲之興奮,這在當今的圍棋界是難以想像的。恰巧讀賣新聞舉辦五段以上棋手的優勝戰,其主要活動的計劃,就是優勝者與本因坊名人秀哉的對局。
本因坊名人秀哉,自大正十五年(1926)在“院社對抗戰”中與棋正社的總帥雁金七段對局以來,在日本棋院內部定式手合有二、三次對局,以及報社舉辦的若干對局,並不參加升段大手合。名人秀哉與風靡當今天下的木谷、橋本、吳清源等新銳的對局受到熱切盼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順應天下之聲,讀賣新聞成功地引出了本因坊,而且三、四段優勝戰的勝者是吳清源,也是這個企劃的一大成功。
另外,這年秋天,吳清源和木谷進行了新布局法的革命性變革,對此名人秀哉在所有機會都表示了否定的意志。如果吳清源能與名人決戰的話,對於當時棋界的核心問題——新舊二法孰優孰劣的問題,也可以說得到了一個結論。
年僅二十歲、中華出生的麒麟兒,與名人秀哉先手對局的期待,在新布局革命的背景下,激起了極大的興奮。
而且,這位天才少年毫不畏懼,貫徹自己堅信的新法,起手下在對角線上的三三、星、天元之上,泰然自若地望着名人秀哉正統的兩角守角。
對小目守角的過高評價 迄今爲止,在名人秀哉的講評中,曾斷言允許對手兩諦是不好的。但新布局認爲守角偏重於角,採取反對過高評價的立場。 【按:“諦”是日本圍棋術語,意爲“小目守角”。細分的話,有“小飛諦”、“大飛諦”、“一間高諦”,等等。“兩諦”,就是兩個小目守角。】
從布局開始,雙方都忠實地按照自己的信念前進,但局勢却未必能使白棋樂觀。打掛接着打掛,名人秀哉的苦惱之色越來越濃。
而且,局面細微,讓人覺得黑棋稍稍有利。接近終盤了,吳清源貪圖小利,被白棋在150手切斷,這是他的惡手,導致中央黑棋變薄。名人秀哉的160手妙手下出,局勢立刻翻轉,最終歸結於名人的二目勝利。
160手的妙手 在那個時代,輪到白棋下的時候打掛是慣例。也就是說,白棋打掛後,到翌日對局前一直可以研究下一手棋,確實是有利的。
換言之,白棋居於上位,黑棋求教,這是封建遺風留下來的二元性對局思維方式。
因此,對局時一天下一、二手,然後打掛回家仔細研究,等到下一個對局日再下,已經成爲棋界的習慣。
問題是白160手,據說是本因坊直門弟子,以家中大事爲由,聚集在秀哉家研究棋局之時,由俊敏的前田五段發現的。
對於只有一、二次打掛就結束的一般圍棋來說,這並不是關係勝負的大問題。但是,這局棋少的時候只下一手,是要下十幾次才能結束的長期對局,確實是會成爲問題的。
封手制的產生 這次對局之後,對於(解決)打掛問題的呼聲越來越高,終於產生了封手制。
秀哉的不服輸之魂 秀哉名人對這局棋有些神經質,因爲白160手的妙手波及到右邊黑棋五子,勝負已定。即使勝負已定,他還是經常詢問自己和吳清源消耗的時間。
這就是不服輸的名人,似乎不想被人說在時間上也比吳清源消費的更多。
白160手的異聞 戰後(第二次世界大戰),瀨越八段在新聞座談會上,偶然談到這盤棋時,說:“白棋160手,據說是前田發現的。”本因坊門下的人立刻站出來追究瀨越八段的責任,爲此瀨越辭去了日本棋院理事的職務。但是,這種(利用)打掛(進行)研究的棋並不限於這一局,在當時也只是一般的習慣而已。因此,即使瀨越披露“白160手云云”,也沒有任何損毀名譽的道理。而且,必須爲這種事情的存在而發聲,棋士的世界觀中就有這樣的一個側面。
吳清源事先知道“160手”? 這局棋每週下一次,對局之日,雙方在日本棋院集合,前往對局場所。因爲筆者是立會人(監場人),所以每次對局都在一起,筆者也事先知道了160手的妙手。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筆者與本因坊一門的淵源更深,在研究這局棋時也和他們在一起。
於是,在160手下出的那一天,早上,吳清源出現在日本棋院,與秀哉名人的愉快相比,顯得面色不佳。記得當時他緊閉嘴唇,冰冷的目光盯着什麼東西,走在棋院的走廊上。
木谷的同情 不可否認的是,本因坊派每次打掛時都會聚集在老師家裡進行研究,這一傳聞讓吳清源非常苦惱。對此表示同情的是木谷。後來,據說吳清源的研究都是木谷幫忙做的。
木谷、吳清源和本因坊家 在與秀哉的對局中,木谷和吳清源都對秀哉感到不快,同時也對本因坊家的名字產生了反感。木谷曾對筆者說過:“即使參加本因坊戰,我也不想成爲本因坊。”
後來,本因坊秀哉的引退棋由木谷來下,木谷面對老名人,所有條件都毫不退讓。對於木谷的冷酷,一般的傳聞未必對他好。
但是,木谷認爲,師匠鈴木爲次郎受定先對秀哉連勝二局,儘管之後的對局爲天下衆望,但秀哉却故意不下。
現在又在與吳清源的對局中,召集門下研究,由此對秀哉的人性(本性)產生了疑問。即使自己和秀哉對弈,也可以說是對仇敵的感情,所以一步也不能相讓。
綜上所述,圍棋界的事情有着很深的根源,單憑現象是無法判斷是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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