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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棋盘是金明齋的遗物。
王伯恭《蜷庐随笔》棋话二则王伯恭(1857—1921),原名锡鬯,字伯恭,亦字伯弓。后名仪郑,字公之侨。宣统初,因避御名,以字行;号蜷庐。出身江苏盱眙名族。十四岁,为何子贞(绍基)所激赏。光绪壬午(1882)随马相伯赴朝鲜,入吴长庆幕。丙戌(1886)谒潘文勤公(祖荫,1830—1890)於京邸,许为今之王景略(王猛,325—375,前秦苻坚之谋臣)。戊子(1888)乡试中举。庚寅(1890)官国子监学正。秩满外任,为湖北宜昌府通判,旋入张之洞幕。又调署归州知州。辛亥革命後,避居沪上。袁世凯任总统,招之入幕,後任陆军部秘书。辛酉(1921)冬,卒於京师。 王伯恭工书,纯用紫毫笔,初学六朝體,四十以後,得宋拓阁帖临之,顿改旧观。“寸缣尺纸,人争宝之。” 《蜷庐随笔》原稿有五卷,出版的乃是节选本,不分卷。手书原稿当时仍在尹石公处。据郑逸梅《民国笔记概观》(上海书店,1991)介绍,是书为线装铅字排印本,共72页,只標“无冰阁”,无出版处及定价,故可知为赠品书,印数寥寥。前有《王伯恭先生传略》,为阚铎(1874—1935)所撰。阚号“无冰”,有室名“无冰阁”。由此可知是书应为阚铎付梓刊印。 关于前述王伯恭之事迹,皆见於其本人所著《蜷庐随笔》各篇。清季学者葉昌熾(1848?—1917)对王之评价则大不相同。葉之《缘督庐日记钞》光绪二十七年(1901)二月初八日记有云: ……又言皖人王伯榖挟洋人之势,欲占江苏会馆为东文学堂,王承之、廉惠卿左右之。佩鹤与畹九不能制,嘉定相国亦摇手戒勿言。王名仪郑,本江湖游食者流,并无实学,高悬名士招牌。潘文勤作古,適先一日到京,送輓联,讬之梦徵,自述知己之感。其实文勤夹袋中未尝有其名氏也。段少沧比部悯其无嗣,以一婢赠之,岂知伯牛有疾,並婢亦身染恶疮,真无赖之尤。惠卿不晓事,为所牵率,可惜也。 (此段日记錄自《续修四库全书》0576册,596页;台湾明文书局《清代传记丛刊》第62册,《近世人物志》,385页,所引葉日记略缺数字。)葉记王伯恭为王伯榖,可能是误听的关系。 评价古人很难。既然发现葉昌熾之论王伯恭,遂一并錄出。 《蜷庐随笔》(节选本)中有二则棋话,但不知原稿五卷中还遗留多少。今按其繁体原文錄出,并略作一些补充说明及评论。 多九公 2011年6月7日 《王仲高棄奕》 仲高素不工奕。在揚州時,國手周小松執牛耳,一時從遊者眾。仲高暇與之奕,初受九子,不半年成四手棋,遂棄去,不竟其學。小松曰:“君年甫十六,才分如此,中道而廢,未免可惜。若專心不已,二十歲前,決可與吾相敵。今國工已絕,後起無人,吾故樂為成就君也。”仲高笑曰:“先生休矣。如君之奕,天下推為第一。吾細衡之,祗是一清客伎倆耳。吾何苦勞精疲神,費事失業,以冀成一清客乎?”小松聞之,雖不服,亦無以答也。 【评论】 是为随笔《家风记》中独立的一段,此处标题为笔者所加。《家风记》全文太长,不錄。 王仲高(1860—1891),名锡骏,後改崇垚。王伯恭胞弟。仲高“不独姿性聪異过人,其天怀高旷,亦不可及。”光绪元年(1875)考学,因试卷“以诗有落字忘注”而未中,次年父亡,遂终身不復入场应试。尝谓“科名仕宦,非吾所好。前之归试有司者,所以慰吾父也。今吾父已亡,吾岂可復与庸夫俗子,低首以就盲主司之绳尺乎!?”仲高久居上海,“四方名士多从其游”。仲高五岁订亲,十七岁完婚,新婦出自名门。但“此女之不贤淑,世所稀有”。而仲高自言:“吾恨者,此婦之骄妄蛮横,绝无情理之可言。”琴瑟不谐,或许是仲高患疾早殇的主要原因。 仲高关于围棋为“清客伎俩”之论,颇为尖刻。当清客须知围棋,固然不错。而在当时,棋家谋生之道,亦与清客相似。但把国手之弈与清客之弈视为一致,似稍嫌过分。 其实,当清客也不容易。梁章钜(1775—1849)《归田琐记》(卷七·清客)有云: 都下清客最多,然亦须才品稍兼者,方能自立。有编为十字令者曰:一笔好字,二等才情,三斤酒量,四季衣服,五子围棋,六齣崑曲,七字歪诗,八张马钓,九品头衔,十分和气。有续其後者曰:一笔好字不错,二等才情不露,三斤酒量不吐,四季衣服不当,五子围棋不悔,六齣崑曲不推,七字歪诗不迟,八张马钓不查,九品头衔不选,十分和气不俗。则更进一解矣。程春庐曰:“果能如是,虽近今翰苑诸君,何以加此?然吾见亦罕矣。” 棋家精专於棋,挟技周游四方,交接者多为公卿士绅,如围棋之外一无所知,恐难以持久。正如清客须知晓围棋,以为点缀,棋家亦须略知一些其他技艺,如吟诗作画等。清代著名棋家能诗善画者有汪汉年,朱彝尊《赠汪叟序》称其“所为小诗,详雅而中律。出其写真画卷,当世之钜公才士,莫不嘉奖,若出一口。”施襄夏工诗善琴。又有苏揆之,还出了诗集。见乾隆五十三年(1788)《支溪小志》卷三·人物志十·艺学: 蘇衮,字揆之,支塘人,善奕。數歲時,見其父與友人對局,辄従旁指授,出人意表。年十五,遂臻神品。婁东周子俶目為周東侯後一人,因謂衮曰:“子之奕必名天下,然遊缙紳間,非工吟咏不可。”乃刻意為詩,亦羅羅有致。後襆被北遊,簪纓争相延接。歸則由汴溯淮,登臨弔古,詩满囊橐。粤督三韩吴公貽書招衮,衮策蹇赴,經年告歸。客中所入,多分给親故,咸以為難。初衮為东海徐尚書所器,而與相國伯子實君尤契厚,為卜宅于馬鞍山陽,遂占籍焉。衮足跡半天下,子女六人,取次婚嫁,欲效向平作五嶽遊,竟弗果。甞梓其所著詩問世,东海為之序。年六十七卒。 支溪为今江苏省常熟市支塘镇。苏揆之受黄龙士二子,受徐星友先二,邓元鏸列为二手。 周子俶(1615—1683),名肇,太仓人。顺治十四年(1657)顺天举人。晚乃得青浦教谕之职,举卓异;陞新淦知县,未幾卒。工诗文,吴伟业选其诗为“太仓十子”之首。有《东岡文稿》一卷,《东岡集》一卷。(见近人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卷三) 粤督三韩吴公:吴兴祚(1632—1697),字伯成,号留村,原籍浙江山陰,入汉军正红旗籍。贡生,授萍乡知县。康熙间,自无锡知县擢福建按察使,又陞巡抚,与姚启圣共拒台湾郑氏军。康熙二十一年(1682)至二十八年(1689)任两广总督。 周西侯亦曾客吴兴祚幕。吴瑞徵曾客姚启圣幕。
《金明齋秀才》 杭州金明齋秀才鑒,以能鑒賞金石書畫知名於時。同治戊辰,余年十二,隨宦杭州。明齋見余所臨懷仁《聖教序》,欣然謂書賈范叟曰:“此人將來,必享大名。”因屬范乞我寫扇。此我少時最初之知己,惜無往還,故始終未得一見。范又告我,金君為當時圍棋國手。后在揚州晤國奕周小松,問及明齋,小松曰:“此第二手也。杭人推為第一者,蓋亦有故。海甯陳子仙亡後,杭人無與敵者,遂羣以國手目之矣。”小松又言:“明齋與子仙年相若,而與吾初不相識,但知名耳。吾游浙時,明齋已負國手名十餘年矣。邀之對奕,金終不肯共局。後在西湖見明齋方與人奕,余從旁觀其終局。謂曰:‘君實第二流之高手。今海內若無吾在,君當獨步矣。’於是明齋欣然而起,遂與余共奕十餘局,杭人有留其譜者。然自此明齋又降居第二矣。余非敢揚己抑人,而品格所在,絲毫不容相混。”古人言:“小道必有可觀者”,此類是也。 【评论】 同治戊辰,1868年,距陈子仙去世尚有约三年。是时金明斋还是二手,陈子仙受二子者。书贾范叟似不应称金为“国手”,但也有可能。王伯恭此文晚成,或为其本人混淆。 懷仁《聖教序》,一般称其全名《懷仁集王羲之聖教序》,凡习书者皆应知此帖。王曾为《问秋吟社奕评》作序,一手漂亮的行书,显然精习王羲之法书。 周小松与金明斋在西湖“红櫟山莊”对弈,时为光绪九年(1883)。 “小道必有可觀者”,出自《论语》·子张: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关于金明斋(1832—1911),以下是笔者收集的一些其他资料。 《西泠印社志稿》(卷二·志人):金鉴,字明斋,号弈隐,钱塘人。工书善画,能鼓琴、刻印,精鉴别。性嗜酒,好弈棋,时有江南国手之称。尝自刻印曰:“爱我无如酒,输人不但棋。”其自况可知。今社中所存石棋枰,其遗物也。宣统三年辛亥卒,年八十。 按:“爱我无如酒,输人不但棋”,出自许榖(1504—1586)的诗句:“平生爱我无如酒,凡事输人不但棋。”(明周晖《续金陵琐事》卷下·诗话)许榖著《石室仙机》五卷。 又,金明斋是西泠印社第一代社员,故关于其寿数及卒年的资料应该可靠。 《古今联语汇选补编》哀挽一 錢塘丁修甫先生挽金明齋聯 舊譜参劉仲甫,新法宗范西屏,讓國手一二子,藝进於道,是河洛之學也。 酒德若汪蘭翁,書名並朱硯老,住塵世八十年,和而不同,其神仙中人乎? (原注)明齋名鑒,钱塘人,工書畫,精奕,為海内名手,又豪於飲。 按:据《西泠印社志稿》(卷二·志人): 丁修甫,名立诚,号慕倩,晚号辛老,钱塘人。光绪乙亥(1875)举人,官内阁中书。以藏书闻海内,所收西泠八家刻印尤富。著有《槐簃吟稿》。西泠印社第一代社员。 奕隐遗枰,仁和高雲麟题 此石为吾杭金明斋先生所制。先生为奕之第二品。四方善奕者,来吾杭必对奕於此。令孙鄂生社友将刊先生遗奕,並舁此石陈列西泠印社,亦印林之金石缘也。戊午秋武曾保识。 按:戊午为1918年。 金明斋六十六岁时,画家任预(1853—1901)曾为其作肖像。有清一代棋家有肖像传世者,金大概是唯一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