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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天的晚上,日本围棋界将赠送陈毅副总理段位证书。我们比赛 结束后不久就来到人民大会堂,陈老总以及不少领导同志已等候在这里。 陈老总的情绪特别好,一方面是因为他将要接受段位证书,另一方面他已 知道了我们比赛的战绩。陈老总早就期待着中国围棋手战胜日本八、九段 棋手,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而且巧就巧在正好发生在他接受段位证书的当 天,真是锦上添花、双喜临门! 我们走进人民大会堂一楼的一个大厅,看到陈老总正兴致勃勃地和不 少人讲话。他朝我这儿点了点头,他当时不能马上同我们讲话,但他的高 兴、他的满意全在这点头之中了。一会儿,以杉内为首的日本围棋代表团 来到了。杉内九段自从到中国后一直言语不多,在杭州、上海等地不少人 会见他时都有些尴尬,因为他话太少了,只是“嗳、嗳”或“噢、噢”, 老是主人一人讲话,免不了要冷场。后来有人跟我说,这不但是因为杉内 九段的性格,更主要的是他在抗日战争时作为侵略军来过我国,因而这一 次来到我国就有些不自然,很拘谨。今天他正好又输了棋,于是就更沉默 了,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阴影。然而他一跨进人民大会堂,看到以陈老总 为首的各界人士共八十余人在迎接他的到来,场面如此隆重,人们如此热 情,这是他没想到的。尤其是陈老总是那样的高兴、那样的豪爽、那样的 随和,杉内九段脸上的阴影以及比赛后的疲惫色彩都消失了,显得有生气 了。大厅中的气氛融洽、活跃,白天是“勾心斗角”,现在是畅叙友情, 比赛中的紧张气氛在这里连影子也没有了。 一会儿授段位仪式开始,杉内九段和宫本八段分别代表日本棋院和关 西棋院宣读了赠送陈老总围棋名誉七段的证书,然后把证书赠给了陈老总。 紧接着,日本围棋代表团的秘书长、日中友好协会常任理事岩村三千夫致 词。他说,日中两国围棋界的交流对增进日中两国人民的友谊作出了贡献。 日本围棋界为了感谢陈毅副总理对日中围棋交流的关怀,决定把围棋名誉 七段的证书赠送给他。岩村先生还说,日本围棋界授予国外人士这样高的 容誉,这还是第一次。 陈老总高兴地致了答词,他说日本围棋界赠送给他围棋名誉七段的称 号,是日本人民对中国人民友好的表示。他希望中日两国围棋界继续加强 友谊和棋艺交流。他还说中国围棋手要向日本围棋手学习,并祝愿中日两 国人民永远友好下去。 陈老总讲完话,服务员端来了香槟酒,大家高举酒杯,对陈老总表示 祝贺。我心情非常激动,日本围棋界如此尊重陈老总--我们的陈老总是 值得这样尊重的!我感到自豪、感到幸福,作为新中国的一个围棋手,作 为陈老总手下的一个“小兵”,是何等的幸福! 授段仪式结束后,在人民大会堂二楼举行了颇具规模的招待会。招待 会上洋溢着友好热烈的气氛。我的胃还很疼,面对着美酒佳肴,只能饱饱 眼福而已。不过我已很满足了,因为我的心是那样的乐、那样的甜,这一 天太美好了,我永远不会忘记这美好的一天--1963年 9月27日。 10月 1日,日本朋友在天安门城楼观礼。第二天,战鼓再次擂响。这 一场我对宫本八段,这是日方最后一个“阵营”,我是否能取得全胜就看 能否攻克这个“阵地”了。宫本八段的责任也很重,他的胜负将决定日本 选手是否全败在我一人手下。比赛中宫本八段发挥得不太理想,而我凭借 着前四场的余威,气壮如牛,攻势凌厉,顺顺当当只花了不到三个小时就 胜了下来。这一局赢得如此轻松,赛前我做梦也想不到,怎么解释呢?只 能说我交了好运。说实在的,按我当时的水平,要取得全胜的成绩实在不 易!赢了宫本之后,我的劲头更足了,似乎脑子中已不存在输这个字了。 但以后几场比赛我都没上,日本的选手提出还要跟我较量,我方的领队没 同意。不让我上显然是为了维护我的全胜纪录。 人交了好运时,幸福也接踵而来。10月 3日,陈老总设宴招待日本围 棋代表团。事先听说周恩来总理也可能来参加,我和同伴们无不欢欣鼓舞, 但又有些担心,周总理这么忙,很有可能像1960年那次一样不来了。这一 天我们早早来到了北京饭店,接着,陈老总和日本朋友也都来了。陈老总 和杉内九段手谈了两局。杉内让陈老总四子,杉内先胜一局,陈老总再扳 回一局,平分秋色,皆大欢喜。 吃饭时间到了,大家入座,我身边留出一个座位,显然是给周总理留 着的。但周总理还没来,我真担心这个座位就此一直空下去。然而我的担 心没多久就被打消了。不一会儿,宴会厅的大门打开了,几个闪光灯嚓、 嚓地亮了起来。就在此时宙总理出现在门口。我几乎被事情的突然发生搞 晕了,只觉得周总理如天神一般降临在眼前。周总理器宇轩昂,举止洒脱, 风采夺人,比我想象中的更了不起。他个子不算高,但给人一种伟大的感 觉。伟大也是种气质吧,学也学不到,装也装不出,要描写也很难,但你 看一眼就会感受到。 周总理和中日双方选手一一握了手,他握着我的手问我是哪儿人,我 是....哪儿人?我和杉内九段对局时,在一分钟内可以算清 361格的围棋 盘上的目数,然后定下自己该把子下在哪儿的聪明已荡然不存。我记忆的 仓库里的一切已消失殆尽,我只剩下一个知觉:我见到周总理了。此外我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答不上。旁边有人提醒我说:“是上海人。”我才 机械地、喃喃地挤出上海人三个字。这和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陈老总时差 不多。人在太兴奋、太激动时真是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呆若木鸡。 周总理感谢日本朋友赠送陈老总名誉七段的证书,他还谦虚地说:“ 我这个人有偏心,我对乒乓球重视,对围棋关心不够,今后应该多关心围 棋。”我听了这话很受感动,周总理日理万机,还说对围棋关心不够。后 来的多少年中,周总理对我国的围棋事业一直非常关心。尤其在文化大革 命中,为了我国围棋事业的生存和发展,周总理作了很大的努力。每当想 起那个时候,我自然会联想起1963年他讲的这一番话,而且总是心潮翻腾, 激动地难以自制。 我只顾看着周总理、听着他的讲话,我感到这就是幸福。后来才知道 日本棋手也感叹地说:“周总理、陈副总理都很平易近人,像普通人一样, 同人民群众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你们(指中国棋手)有周总理和陈副总理 这么好的领导的关心,真幸福呵!”可见在这方面,日本棋手和我对幸福 的理解是一致的。 后来周总理叫我们一块合影留念。1963年迎战日本围棋代表团的一个 月中,真是一个高潮接着一个高潮,而10月 3日,可以说达到了最高潮。 1963年的中日围棋比赛结束了,这次共赛了11场53局,我国棋手取得 了19胜 1和33负的成绩。虽然输得还多一些,但我们胜了不少日报职业棋 手,而且取胜的都是我国的青年棋手,从这一点来说,我国的围棋跨入了 一个新时代。在这次比赛中尤以我和淞笙的成绩较突出,因此被日本围棋 界称为“陈、吴时代”。 日本围棋代表团要回国了,由于我方的要求,宫本八段和桑原七段两 位棋手将留在北京给中国棋手讲课一个月。代表团的大部分先动身,在送 行的那一天,我在北京机场看到磅秤,站上去称了一下,真是不称不知道, 一称吓一跳。我这1.77米的个子穿着西服革履才 103斤,看来身上除了骨 头就剩一张皮了。一场紧张的比赛把身上的肉无情地吞噬了去,真可怕! 我不觉有些凄然之感,但这种感觉一闪而过,我是高兴的,我想这完全值 得!如果自己一事无成,那么长了一身肥肉又有什么用?一个人要成功是 要花出代价的,花的大家越大,其成功也就越可贵。有苦才有乐,乐在苦 中呵。 宫本八段和桑原七段两位棋手留在北京给我国棋手传授棋艺,在为期 一个月的时间内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讲棋。讲棋的内容主要是中日比赛的对 局。我国棋手在学习时态度认真积极,不时提出问题,且非要问个水落石 出,有时使两位日报棋手也有些伤脑筋。我国之间的气氛始终友好、热情。 日本棋手也颇有感触,宫本八段回国后在文章中这么写道:“当我们被中 国选手包围起来开始认真学习的时候,身为一名棋手的我,从这种愉快的 气氛中鼓起从未有过的干劲,心情爽朗舒畅,就连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两位日报棋手在京期间还和我国棋手对局了几次,我和他俩下了几局, 依然都取得胜利。桑原七段每天晚上都要大麻将,玩得很晚才睡。但在和 我下棋的那天,他一见面就跟我说:“昨晚我没大麻将,很早就睡了。我 养足了精神今天要好好对付你,决心要赢你。”他的确使足了劲,读秒至 最后一分,但结果还是输了。我似乎与输棋没缘分,真不可思议。其实我 那时水平应当说还不如桑原七段,两年之后,即1965年我在访日比赛中又 和桑原七段遇上,那时我的水平肯定比1963年有提高,但却被桑原七段报 了仇。看来1963年是我的一个吉利年。 宫本八段和桑原七段在回国之前,陈老总设宴招待了他们。陈老总感 谢他俩对我国棋手的帮助,并询问他们如何才能使我国棋手提高得更快。 当陈老总谈到要找一些有天才的孩子下围棋时,宫本八段说:“陈祖德就 是个天才。”陈老总笑了,他看了看我说:“他不能说是天才,只能说有 才能。”一会儿,他又跟我说:“祖德,你还要好好努力呵!”我深知陈 老总对我的要求和期望,我的确还得好好努力。至于天才的问题,尽管我 是个自信的人,但我绝不敢说自己是天才。我知道比我聪明的人多得是, 只是有不少没下围棋或者是下了围棋又没有合适的条件。而我呢,是幸运 的,我有许多幸运,但最最幸运的就是有陈老总的关怀。十来年前,我还 是个孩子时,陈老总亲切地把我拉到他的身边,和今天一样,我一边吃饭 一边听着他爽朗动人的谈话。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年一年过去了,老 是坐在他身边的我个子愈来愈高了,从一个大脑袋细胳膊的不丁点小孩长 成为一个瘦高个子的青年了。十年来,他看着我成长,我是在他的关怀下 成长的。这十年多美好,我希望还会有这样美好的十年、二十年....我相 信会有的。我陶醉在幸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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