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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都休息了一个星期,其他棋手在体力上都得到成都不同的恢复。 而我呢?非但没恢复,却日见虚弱。但我从不是悲观主义者,我仍然充满 着信心期待着“新体育杯”赛的到来。不知是何原因,我对成都市有着不 一般的感情,也许是成都市的围棋爱好者特别多;也许是陈老总是四川人; 也许是1974年我曾在这儿得了冠军;也许是这里的名胜古迹让人感兴趣; 也许这儿的名酒及麻辣风味特别吸引人....总之,我热爱这个城市。我很 兴致地跨进那一家家各具特色--四川特色的各种小吃店。在事业上我是 尽力奋斗的,但我并不因此而不去贪图生活上的享受。我在精神生活方面 的享受是书和电影。以前我书柜里的每一部中外名著我都是读完的,而且 读过的书依然和从书店刚买来时一样新--我是自己每一本书的“监护人”。 不过,近两年书出多了,我体质太弱,买书速度超过了读书速度。我在物 质方面的享受是酒和麻辣。酒量在运动员里也是冠军级的。生活里要是没 有酒,何以助兴?何以庆贺?何以浇愁?何以交流?老天爷也许知道我很 快就要失去酒和麻辣这两大享受,所以这次安排我在成都享受一个够。九 月十四日,“新体育杯”赛揭开战幕。比赛的地点是成都市新建的棋苑。 棋苑的对局场地是一个很别致的马蹄型的建筑。这座建筑物对面的一栋楼 房是招待所,棋手们均在此下榻。很遗憾,这所棋苑后来因为某种原因竟 作它用了。 第一轮是全国各地的强手对四川的业余棋手。这一仗对抗成分少、友 好成分多。对强手一方来说,这一轮比赛与休息无异。但这一天我感觉从 未有过的虚弱,我静卧在床上,搭了自己的脉搏,每分钟要跳一百三十次 以上。我不禁跟同卧室的伙伴说:“恐怕我要不行了。” 夜深人静,棋手们都进入梦乡,为第二天的比赛积蓄力量。可我,只 感到浑身不对劲。凌晨一点多,我感到要呕吐,得赶紧开灯上卫生间。但 是同室的棋友明天还有一番鏖战,可不能影响他们。还是别开灯了,摸索 着走吧。我扶着床栏站了起来,第一次感觉到床栏的价值。我多希望一个 床栏接着一个床栏,好让我扶着走到卫生间呵! 一进卫生间,我吐出三大口鲜血。吐完血,只感到如虚脱一般,蜷缩 在床上簌簌发抖。可是明天我还要投入比赛,一定要争取睡一会。 但我难受得无法入眠。突然,只觉一口血冲出来,这次才吐了一点血, 却被同伴们发现了。于是好些人为我奔波起来,成都市体委的几位同志极 为关切,很快找来了车辆。吴淞笙和华以刚两位扶着我经过走廊,我看到 几位女棋手也被惊动出来了。杨晖那对睡意朦胧的、孩子气的大眼睛疑惑 地望着我。我一个人的不舒服惊动了这么多人,心里真觉过意不去。 淞笙和以刚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这个老大哥,他们真是我的好兄弟。 别说淞笙和我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以刚也和我一起生活了15个年头。我 们曾一起下干校、进工厂,又一起重返棋坛。在干校和工厂期间由于我食 量较大,定量不够吃,以刚几次慷慨捐助,才使我尚能平定腹中的骚乱。 记得在五七干校中度过的那个国庆节,那天我们三人实在憋不住,一起到 村上的供销社打了些显然是掺了水的汾酒,又买了几个肉罐头。回宿舍后 将门反锁,三人饕餮一顿。多少时候未尝到肉味了,更有多少时候未闻到 酒香了?我们以庆祝国庆的名义违反了干校的纪律,纵情地欢乐了一番。 说实在的,我们三人算得上老实本分,但老实人在特定的环境中也会干出 不老实的事。也许很久没和杯中物大交道的缘故,以刚喝醉了,吐了一地; 淞笙也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我的酒量还不至于使自己仿效两位兄弟,于是 我把一地的脏物收拾在一个脸盆内。端着这个脸盆像贼一样溜了出去。宿 舍外不少人在洗衣服,人家以为我是去参加洗衣服的行列的,因此我未被 怀疑。 后来,1974年那次全国赛我酩酊大醉,淞笙和以刚帮我好好料理了一 番。也是有兄弟的缘分吧。 我们来到了附近的一所医院。急诊室一位中年医生认真地询问和察看 了我的病情。他检查了我的血色素,只有四克,病危!他马上给我打了止 血针,紧接着给我输血。 在急诊室里边还有间小屋,小屋的中央孤单单地放着两张床。我躺在 一张床上,在接受输血的同时环顾着这间小屋。这间屋非常陈旧了。四周 的墙壁斑剥发黑,房中的灯光也很微弱,整个色调是暗淡的。在另一张床 上早已躺着一位农村老大娘。她的老伴默默地坐在床边。这两位老人的年 龄很难判断。不过这两章饱经风霜的脸使人一望便知其过去生活的艰难。 而如今他们面临着的又是一个不幸!两位老人与这间小屋的气氛相当协调, 构成了一幅色彩浓重的悲哀的油画。可怜哪! 我不禁联想到自己见过的一些农民。他们不也是艰苦奋斗一辈子,最 后就无声无息地成为一[扌不]黄土吗?(当然,如今的富裕农民是不可同 日而语了。)比起他们,我是幸运的。虽然我这一生中也曾经受过不少挫 折和痛苦,但我有创造,有成功,有欢乐。如今我同那位老大娘一样躺在 病床上。她已是日薄西山,而我呢?我的年龄毕竟是如日中升,只是现在 有一小片乌云飘浮过来遮掩了我生命的阳光。但这是暂时的,乌云很快会 随风而去的。 猛然间,我又吐出几大口血,幸亏我被及时送往医院以及那位中年大 夫果断地采取了措施,不然真难以想象。然而这几口血使我醒悟到问题的 严重了。我问陪着我的同志:“比赛我还能参加吗?”没有答复。但那眼 神已作了肯定的答复。可能别人认为这是毫无疑义的,我怎么还问这种傻 话?但这对我却是太突然了。我预感到的最后一次的棋赛,就这么失去了 吗?我连再拼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吗?我的运动生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吗? 令人绝望的打击啊!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将头埋在床上,承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运动生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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