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神话李昌镐
　　　　　　　　　　心中只有围棋


　　　　往来于汉城、全州之间集中训练

　　自从在少儿大赛上取得超群的成绩以后，李昌镐被选定
作为韩国代表队的３名成员之一参加第１届应氏杯世界青少
年围棋锦标赛。放暑假以后，田永善几乎下到了全州去住，
以便对李昌镐进行集中训练。

　　和李昌镐下棋真是越下越有趣。

　　至少每几盘中就有一盘会出现连定式书中都不曾有过的
奇妙而充满才气的一手，田永善把这种手比喻为“政变之手”。
李昌镐从小就很少看定式方面的书，他更喜欢看一些古典式
的棋谱。田永善非常欣赏端坐在自己面前的、能下出“政变
之手”的李昌镐。他发现昌镐之沉湎于围棋之中，痴迷到心
无旁骛的境地。

　　昌镐的爷爷没有忘记悉心照顾田师傅。他预先为田师傅
在道场附近准备好了住处。每当田师傅去汉城的时候，爷爷
就为他买好最上等的“新村号”列车的车票。

　　此时的昌镐父亲对于昌镐学棋并没多费心思，他把一切
事务都委托给了爷爷。昌镐的爷爷非常注意节俭，经历过日
本殖民地时代和饱受过战争之苦的老人大都如此。而且他不
是一个生活在毫克的世界里、追求秒的钟表金银店老板吗？
这家商号虽然叫钟表店，但同时也经营贵重金属。他平时吃
肉的时候，总是不吃牛西排，而代之以猪排骨或五花肉。每
当喜欢喝酒的田师傅一拿起酒瓶，他就说：“就来一瓶吧。
这玩意儿虽然是好东西，但喝多了会影响精力的。”

　　田师傅喝酒一般要喝三瓶才行，可昌镐的爷爷只让他喝
一瓶。但田师傅虽然嘴上说着“知道啦”，一般也要喝到一
瓶半才起身离座。在职业棋士中，金寅九段和他一样是个饮
酒家。现在由于健康原因，他的酒量已经少多了。

　　指导对局这时已经进入了最后强化的阶段，有时一天要
下１０盘棋，而且已经被让到２子。

　　早上１０点左右，田师傅离开住所来到李家钟表店，昌
镐已经等在那里，然后他们和爷爷一起去离这儿不远的道场
上课。韩国的道场一般是如果有高手来下棋的话，就由道场
方面提供炸酱面之类的简单饭菜，有时就边吃边下棋。

　　他们来到台湾参加应氏杯世界青少年围棋锦标赛。同行
的还有昌镐的父亲、团长洪钟贤八段、指导师傅田永善七段。
参赛棋手有金荣桓、柳时薰、李昌镐３人。１６个国家的青
少年棋手经过一番角逐，韩国队以压倒优势，获得了１、３、
４名。金荣桓（现职业四段）获得了冠军，李昌镐第３名，
柳时薰（现日本棋院属下七段）第４名。亚军是后来成为台
湾职业棋士的杨嘉源（现八段），举办这次大赛的应昌期算
是如愿以偿了。应昌期因出资４０万美元创办了应氏杯以及
计算机围棋赛和少而围棋赛而功劳卓著，在围棋发展史上将
永载史册。在当今这个富翁老爹去世后，有很多子女为争夺
财产反目成仇的世界上，应昌期确实是个伟人。


　　　　李昌镐和柳时薰的不同风格

　　第１名到第３名不发奖金，代之以由应昌期特制的相当
于２００万元的奖品－－围棋盘和围棋。在韩国出战的选手
中，只有柳时薰一人没能得到奖品，他感到很冤枉。和李昌
镐差不多同辈的柳时薰今后不得不经常同李昌镐进行心理战。

　　在李昌镐成为曹薰铉的内弟子后，田永善曾经指导过柳
时薰两年，这是后来的事情。李昌镐和柳时薰，两个人的性
格和棋风迥然不同。据田永善的回忆，他们从小就是这样。

　　比如李昌镐喜欢把东西换乱放在房间里，而柳时薰则喜
欢把它们收拾好。但在围棋上他们却表现得恰好相反。柳时
薰属于进攻型，李昌镐属于文静型。

　　田永善还回忆说，这两个家庭的气氛也大不相同。

　　比如李昌镐家人在付指导费时，一般是先闲聊一会儿，
然后在田永善起身告辞时才把装好钱的信封塞到田永善的裤
子口袋里。而柳时薰的家人则是把钱装在一个很漂亮的信封
里，再放到一个盘子里双手递上。李昌镐家是乡下人作风，
柳时薰家是城里人作风。

　　即使是指导对局，师傅所使出的每一着不可能都是正着。
有时会出现失误，也有时是为了指导而故意下出失着，以便
观察对方的反应。每当这个时候，李昌镐和柳时薰的表现也
不一样。

　　昌镐即使看到师傅出错也不动声色，而是悄悄地下出正
确的走法。大概算是声东击西型吧？要是时薰呢，怕是早已
忍不住要张口了：“老师，您可是已经失掉几目啦！哈哈！”
这虽说是小时候的事，可田永善有时真想对柳时薰发火，不
过他还是慢慢解释道：“这里虽然不是最妙之处，但是对大
局有利，为了让你看清我是故意这么下的。”


　　　　在对局前夜仍手不离棋谱

　　应氏杯青少年围棋锦标赛要持续进行几天，每天的日程
一结束，孩子们不管第二天有没有对局都会急切地从饭店跑
出去。其中一些欧洲等地的棋手，棋力最高不过是五级水平。

　　只有李昌镐一人坚持留在饭店里。在代表团一行忙于观
光期间，他却探头探脑地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和话也不
同的各国孩子们一起下棋。对他来说，在小小的四方棋盘上
有着比观光更加引人入胜的天地，这种习惯直到他长成青年
以后的现在也没有改变。一旦围棋赛事临近，他就哪也不去
逛。

　　在与太平洋毗邻的济州岛经常举办一些国际比赛，那些
日本棋士们也很乐于光顾此地。李昌镐已经来过十余次了，
却一次也没离开过饭店。你可以想象一下他在房间里盯着棋
盘运气的样子。了解他的棋士们都说，在他们观光的时候，
只要一想到“昌镐正干什么？”，心里就是一紧。当对方棋
士手拿照相机拍纪念照之际，正是李昌镐把棋谱握在手中之
时。


　　　　好斗的少年李昌镐

　　很多时候，一到星期六，爷爷就带着昌镐去汉城。他们
住在当时韩国棋院所在地的钟路区贯铁洞附近的书林饭店或
龙一旅馆。昌镐害怕一个人住在黑暗的地方，因此他喜欢那
种房间里带卫生间的饭店。

　　田永善回忆说：“后来听说李昌镐是官子能手，其实那
个时候他真是不懂得官子。”

　　田七段和小鬼李昌镐大约下过七百盘棋，据他的推算，
整整两年中他们每天要下一次棋。开始时是受３子，后来降
为２子，战绩大致是胜５００，负２００。在无数次的对局
过程中，李昌镐逐渐形成了战胜“棋艺比我要强盛的大人”
的战略思想。田永善的棋风并不是从开始就讲究以周密的占
空开始的实利围棋，而是喜欢和对手绞杀在一起，不紧不慢
地占空。

　　“用大人那样的风格去下棋是赢不了的。怎么办呢？还
是占空吧。官子时可要小心。”

　　昌镐仿佛无数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从受３子到受２子的这段时间里，李昌镐的大龙经常被
追赶得到处乱跑，仿佛下手遇到了高手，形同无家可归，背
弃众愿，到处流浪的人。李昌镐后来即不喜欢看到孤棋的出
现，可见他当初受此影响之深。

　　对围棋永远是百下不厌的少年李昌镐！

　　田永善七段从很早的时候起就用日语称李昌镐为“ほん
もの（本物）”，意思是“宝物”。一些不认识李昌镐的职
业棋士一来到全州，就会不止一次地听田永善说：“我们全
州有个‘ほんもの’”。

　　连曹薰铉九段也对“ほんもの”这个词很感兴趣。宝中
之宝乃无价之宝也。田永善之所以给昌镐起这么个绰号，是
因为他觉得昌镐是个很难预料会成长到什么地步的奇异少年，
直到今天，每当田永善七段回忆起已经堂堂然成为世界围棋
界顶尖高手的李昌镐时，总不免会立即想起他把昌镐叫做“
ほんもの”的那段日子。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绰号。现在回
想起来，这绰号起得满贴切呢。

　　在李昌镐入段前后，他又得到了另一个绰号－－“タル
マ”，意思是：“不倒翁”。当金寅九段看到昌镐这个小小
少年无论是在多么不利的情况下也会奋起直追，直至取得胜
利的时候，不胜惊叹，便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由于以赵南
哲九段为代表的金寅九段、曹薰铉九段、尹奇铉九段等人大
都在日本留过学，因此他们往往习惯于用日语给别人起绰号。
即使是那些不懂日语的棋士，手里捧的也经常是日文棋谱。

　　田永善一周里有两三次去全州指导，周末时就由爷爷领
着昌镐来汉城。除亲自指导对局外，田永善还带着昌镐遍访
职业棋士，给他创造对局的机会。一方面他是想炫耀一下这
个具有出色棋才的少年，更重要的是他想让这个少年熟悉各
路棋风。

　　田永善的棋风讲究一开始就一丝不苟地建立阵营，拿出
兵马，摆出战斗队形，最终展开战斗。他的绝招是猛烈进攻，
好像税务官征税一样，一点一点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劫
争。和占空相比，他更重视战斗，鬼手叠出，妙手横飞。他
坚信：这样的围棋才最精彩。他的这种棋风被同行们誉为“
田流”。

　　和这样的对手下棋，一旦遇上孤棋必死无疑。有一段时
期，少年李昌镐也曾徒劳地为了拯救大龙而拼死挣扎。那时
候的教训对于少年李昌镐来说是惨重的。

　　“即使看准了也不要轻举妄动。”

　　这是刚成为职业棋士时李昌镐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他少
年时代非常相信“如果出现了孤棋，棋势将会很被动，但胜
负只有在最后的数目中才能看出”这样的说法，也许正是因
为记住了这一点，他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如此说来，田永善七段该是世界上与李昌镐下棋最多的
人啦？可是田七段却说：“应该是李昌镐小时候的师傅李精
玉。”据说到汉城之前，李师傅也曾执黑与已经具有相当棋
力的李昌镐对过局。到了这个程度就说不清谁教谁了，但还
是需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练习对象。

　　田永善七段回忆说，昌镐当时并不那么钻研定式书和中
国、日本的围棋书。所以田七段经常一边下棋一边告诉他这
一手坂田什么时候用过，那一手林海峰是如何如何做的。


　　　　田永善师傅的指导哲学

　　作为一名围棋教练，田七段的出名不单是因为他是李昌
镐的老师。经他指导过三百盘以上的弟子除李昌镐九段以外，
还有李圣宰五段（一千盘左右）、李英信初段、李知炫初段、
李相勋五段、柳时熏七段、金兑乡初段等。金兑乡先是师从
梁相国师傅，后拜田永善为师，接受了约三百盘的指导。李
知炫是从受１３子开始教起的，满四年以后入段。现活跃于
日本棋坛的柳时薰七段在赴日之前也曾跟随田师傅学习了两
年。

　　在这里，还是先让我们来看一看田永善这个围棋教练是
用什么方法使他的弟子们相继成为“国手”和“名人”的吧。

　　我来到他所执教的围棋道场采访，在这里我亲眼目睹了
他指导学生的情景。他的话并不多。孩子们来了以后，先向
师傅问好，然后就开始检查上次的作业－－是否学习了定式，
是否看过棋谱等等。这些都与其他师傅的做法没什么两样，
但下一步他就开始准确地追究其弟子的弱点来－－

　　“你打这个谱有什么体会呀？”

　　弟子嗫嚅不语，看起来只是在家里草草地摆了摆谱，交
差了事。

　　“这着你好好想了吗？再摆一遍！”

　　弟子重新默默地拿起棋谱，照着打谱。

　　他这样和每个弟子进行了短暂交谈后就从房间里走出来，
随手翻看起体育新闻。他好像只是偶尔向房里看看，但谁又
干别的了他一清二楚。

　　我向他询问作为一个围棋教练的秘诀是什么，他好像是
不经意地向我谈起了“犹太教法典”的故事。

　　“在犹太教法典上不是都写着了吗？学习的人不能害羞，
讲授的人要懂得忍耐。我教围棋这么长时间，一直在试图这
样去做。”

　　在学习的问题上没有什么特殊之道。不怕不懂，重要的
是要问，要研究。身为孩子们的老师，一定要做到百问不厌。
他们是孩子，有很多时候，即使你已经讲过了，但他们还是
马上忘记，那么就再教，再忘记，再教。虽然指导是要收费
的，但这样工作并不是单纯为了一个“钱”字。遇到烦心的
是能做到自我化解，在这一点上他已经达到了九段的境界。

　　　他从来没有打过那些不用功学习和淘气的孩子。打人
绝对收不到良好的学习效果，这就是他的教育哲学。

　　少年李昌镐跟随田师傅学习了两年，一次也没挨过打，
当然，他也没有犯过值得挨打的错误。另一方面大概是由于
家里有呵护着他的爷爷和父亲的缘故吧？但孩子毕竟是孩子，
他也有令人不满意的时候。

　　有一次，田永善七段曾经狠狠教训过李昌镐一顿。那是
在ＫＢＳ举办的围棋大赛上，全国的少年围棋高手云集在一
起。为李昌镐助阵的有田永善、父亲和祖父三人。

　　李昌镐在盘面上还有很多大场的情况下，糊里糊涂地去
争只有半目的劫，对方不应后，他就立刻消劫，如此竟在完
美无缺的中腹让对方出了棋。结果李昌镐输了。他大概是郁
火上升，“哗”地把棋盘上的棋子一推，起身离座冲出了对
局场。

　　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为了模仿当时李昌镐推掉棋盘的样
子，田七段把放在桌子上的手用力一扫，酒瓶被推到了，啤
酒溅了笔者一身，连笔记本和裤子都弄湿了，由此可见田七
段当时是多么伤心！虽然在生活中他努力恪守“忍而又忍”
的信条，但这真是令他啼笑皆非，尽管这是李昌镐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犯错误。

　　在一盘观阵的几个人一时不知所措。忽然想到“这孩子
不知跑到那儿干什么去了，得赶紧去找。”于是大家分头去
找，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只好干等着。过了好半天，李
昌镐终于出现了。他好像躲在卫生间里哭了很久，眼睛红红
的。就像前面我们已经讲到的，没有人看到过李昌镐哭。他
的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微笑，走回来重新落了座。

　　田七段当时并未责怪他，但在几天以后的指导对局时他
开始大声斥责他：

　　“学下一盘棋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围棋也有输棋输棋
之理，要把它铭刻在心里。归根结底是自己的错，前天那盘
棋也是一样，是你自己判断失误。胜负并不在那半目劫上，
你是在和自己的较量中被打败的。你求胜心切，只热衷于打
劫，结果不该输的输了。可是你却拿对方撒气，把棋盘都掀
掉了，这是非常错误的，知道吗？”

　　小昌镐只是默默地听着，然而平素并不多言的田七段这
一次对他的一番咆哮却深深地铭记在了他的心里。就像用汗
水播撒了种子的人怀着满腔的喜悦去收获一样，昌镐今天流
下的泪水，造就了他在以后的大型赛事中，即使局面对自己
有利，也绝不会做出有损对方心情的举动。

　　在很多业余棋手中，有的人一看棋势对自己有利就会哼
起小曲儿或闲扯别的，所哼的小曲儿多半是挖苦对方的内容。
中年棋手十有八九唱的是“难道哭了就能挽回旧情吗？用倾
盆的泪水．．．．”，曲调凄凉哀婉，但是并不把歌唱完，
好像一架出故障了的录音机，只反复无聊地唱着那么几句，
使对方感到沮丧。而年长的人一般是唱“再见，再见，只有
这么一句话啊．．．．”，或者是：“为何不知道？他的心
情，分手后我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抛弃你而离去，
真对不起。”歌词里大多是眼泪、叹息、离别这样的字眼。

　　现在回想起来，假如当初没有家人的大力支持，也许我
们就看不到今天称霸世界的李昌镐了。虽说都是为了围棋，
但他的确是在家人几乎有点过分的精心呵护下度过了他的少
年时代。


　　　　有名的大好人田永善

　　１９８６年是田永善七段一生中的巅峰时刻。首先是李
昌镐入段，其次是柳时薰东渡日本，再有就是结婚九年得到
了宝贝千金－－“一个”。这个名字得于当时正在举办的汉
城亚运会上的一句流行语“亚洲是一个整体”。

　　田永善七段是个有名的大好人。他从来不做损害他人的
事，也不会开车，他说他既不想学，也没有通过考核的自信，
而且说实话，他的钱也不多。他还讲到了不久以前的一件事。

　　“我的生活就是月房租７０万元。已经住了１０年的房
子要涨房租，我第一没有搬家的钱，第二没有可去的地方。
翻来覆去思考了不下三十遍，最后终于给昌镐家打了个电话。”

　　昌镐家无条件地给了他相当数量的钱，田永善觉得这是
负债，但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不久以前，他开始给海东火灾
的金孝一副会长作个人指导，所以他在每周四的下午２点要
系好领带、刮好胡子。他的前人是黄元俊、金坐基和俞健在。
无论是成人还是孩子，每个人都夸奖他具有卓越的指导才能，
他具有一种无形的、能够把握对方的力量。

　　也许他所提到的“犹太教法典”就是他的精神核心吧？

　　我们俩就这么聊着，不觉已喝下了三瓶酒，可是作为酒
菜所点的炖鸡汤他却一点儿没喝。应他的请求，女主人以悦
耳的声音为他唱起了崔真姬的一首歌：“我是如此地爱她，
但却不懂得爱。因为爱而流淌着泪水的心，是为真情而哭泣。”

　　两年前，田永善被诊断为肝硬化，医生宣判他最多只能
再活两年。可是自从他遇到道信和尚以后，他开始减少饮酒
量，重新找回了心灵的平静。他希望能以明亮的目光去看待
世界。他难得如此津津有味地与人交流，也不知道醉，一边
喝着酒，一边靠着桌子上听歌儿。他对围棋充满了热爱，这
种爱足以取代歌里所唱的男欢女爱，这爱的主人公就是李昌
镐、柳时薰这些弟子。也许此时他的眼前正浮现出弟子们的
昨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