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
三十五 在相约的后天,即十一月二十五日--这是自十八日以来,事隔七 天,又能续弈了。在棋院举行升段赛期间,列席观战的小野田六段和岩 本六段,头天晚上也抽空赶来了。 名人的坐垫是绯红的缎面,配以紫色的凭肘,活像僧侣的座席。自 名人棋家第一代日海,即算砂以来,本因坊家都是僧籍。 “现在的名人也是出家人,僧名叫日温,还穿袈裟呢。”八幡干事 说。 对局室里挂着一块半峰的匾额,上面写着“生涯一片山水”几个字。 我观赏着右下方的书法,回忆起报上刊登过的有关这位高田早苗博士病 笃的报道。另一块匾额是中渊三岛毅博士书写的伊东十二胜记。另一间 八铺席的房间力,悬挂着云水的流浪诗的挂轴。 名人身旁放着一个椭圆形的梧桐木大火盆。为了防止感冒,身后还 放了一个长方形的火盆,开水冒出了热气。七段说了一声“请便”,名 人就一如原样地围着围巾,里面穿着毛线衣,外面裹上外褂似的御寒服。 据说他有点低烧。 启封 105,名人用两分钟下白 106,大竹七段又陷入长久思考。 “真怪啊,时间到了。连这样有才能的人也用完四十小时,实在令 人吃惊。这是有史以来第一遭。是白白浪费时间吗?本来一分钟就能下 完,可是....”大竹还说了些梦呓般的话。 这是个阴天,白头鸟鸣啭不已。来到走廊,看见泉畔开了两朵杜鹃 花,也结了蓓蕾。黄[脊鸟][令鸟]鸟飞近走廊。远处传来了电动机扬起 温泉水的声音。 七段下黑 107,花了一小时零三分。黑 101侵入右下白模样,这手 是先手十四五目;黑 107在右下角扩大地盘,这手是后手二十目左右, 这两手大得其益的都是黑子。这是有目共睹的。还是黑子下得顺手。 然而,在这里又轮到白子先手。名人满脸严肃的表情,他合上眼睛, 静静地调整了呼吸。不知什么时候,红润的脸变成了紫铜色,脸颊上的 肌肉忒忒地抽动。他仿佛连风声和法华大鼓声都听不见了。尽管如此, 这一手,名人花了四十七分钟。这是名人在伊东唯一的一次长考。轮到 黑 109,大竹七段又费了两小时四十三分钟,最后封盘。这一天,只进 行了四手。花费时间,七段是三小时四十六分,名人仅仅花了四十九分 钟。 “在此成败的重要关头,怎么也得走这一手。这是很凶猛的一手啊!” 午休时分,七段半开玩笑地说。 白 108具有威胁左上角黑棋和减消中原黑厚的两层意义,并兼守左 边白棋,这是绝妙的一手。吴清源也这么解说道: “这 108是非常难的一手。我们抱着很大的兴趣注视着它究竟会下 在什么地方。” 三十六 中间休息了两天。第三天对局的早晨,名人和七段两人都说肚子痛。 据说大竹七段从五点就醒来了。 黑 109封盘后,七段立即脱下裙裤走了。他返回座席时,看见白 110, 吃惊地问道: “已经走了吗?” “你不在时走了,对不起....”名人说。 七段交抱双臂,边倾听风声边说: “大概又刮寒风啦。叫做寒风恐怕也可以吧。都已经十一月二十八 日了嘛。” 昨夜的西风,清晨方才停息,但不时又呼啸着掠过长空。 白 108盯着左上角的黑子。七段守黑109、111,完全活了。这角上 黑子的形是:白一走进来,要么死要么劫,这像是死活问题,难就难在 这万千的变化上。 “要不要插手这角上呢?不插手恐怕不行啊。长期负债,欠债总得 付高利息的。”黑 109启封时,大竹七段这么说。 这角上的谜也被黑子解除,安定下来了。 今天上午不到十一点就进行了五手,这是很难得的。黑 115终于到 了胜败的关键,黑将侵消白的大模样,这时七段是不会轻易下子的。 名人一边等待黑走,一边闲谈起热海鳗鱼铺的饭盒和泽庄的事。还 谈了诸如火车只开到横滨,然而转乘轿子,在小田原歇一宿,才来到热 海之类的往事。 “我当年,约莫十三岁光景,是五十年前了....” “这是往事啦。那时节,家父恐怕还没出世哩....”大竹七段笑了。 七段思考的时候,说是肚子痛,离席了两三回。他不在时,名人说: “真有耐性啊,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吧。” “快一个半小时了。”做记录的少女回答时,正午的汽笛嘶鸣了。 少女用她拿手的读秒法,估计着汽笛长鸣的时间。 “正好鸣一分钟,最紧的时候是五十五秒。” 七段回到了座位上,在额头上擦了镇痛油,用手指揉了揉。身旁也 放有微笑牌眼药。人们看见他这副样子,以为十二点三十分午休以前他 再不下了。十二点八分,却响起了响亮的放棋子的声音。 依在凭肘上的名人情不自禁地“唔”了一声,便端正坐姿,拉长下 巴颏,张开上眼睑,通观全局似地凝望着棋盘。名人眼睑厚,眼角深, 凝眸发出清澈的光。 黑下 115,始终坚持稳健的走法,白不得不坚守中央的地盘。午休 时间到了。 下午,大竹七段在棋盘前坐了一会儿,回到了房间,在咽喉处涂了 药,又转回来。周围飘荡着一股药味儿。他也滴了眼药,还带了两个怀 杯。 白 116花了二十二分钟,直到白 120,进展都很迅速。白以 120稳 健而缓慢的形式与之周旋。名人在三角妙处严密地抑制住局势。这是胜 负的关键,双方都全神贯注。稍一疏忽,将会损失一目以上。在这样的 细微局面下,是不能让步的。这是胜负见分晓的微妙一手,然而名人仅 用了一分钟,竟使对手为之胆战心惊。何况名人下白 120之前早就估算 过了。他微颤着脑袋,快速地数着棋盘上的目。这种估算,叫人生畏啊。 人们议论,胜负大约一目上下。如今白力争胜两目,黑也必须加强 子力。大竹七段扭动着身子,头一次在那张圆圆的稚气的脸上暴起了青 筋。响起了急促的扇扇子的声音。 连怕冷的名人也展开了扇子,神经质地扇了起来。我不忍心看他们 两人的表情。不大一会儿,名人如释重负,显得轻松了。轮到七段走时, 他脱下外褂,说: “思考起来没完没了,真热啊!对不起。” 随着,名人也用双手将衣领翻起,向前伸出了脖颈。真是一副滑稽 的动作。 “热啊,热啊!又思考了那么长时间,真不好办啊!....看样子要 出败着,要出问题啦。”大竹七段竭力控制起伏的心潮。他花了一小时 四十四分钟长考,于下午三时四十三分下黑 121封盘。 在伊东续弈以来,三天的对局里,黑从 101到 121,共走二十一手, 双方费时是:黑十一小时四十八分,白仅用一小时三十七分。倘使是平 常的棋,大竹七段只走十一手就到时间了。 白、黑所花的时间相当悬殊,令人感到名人和七段在心理上和生理 上都存在着什么差别。其实费时推敲本是名人的棋风。返回《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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