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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乐恩师(1)

事后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试验棋”,也是命运的重大转折点。提起这盘
棋,宇太郎至今还异常激动。

由于东京的学弈条件优于大阪,久保松师傅毅然决定将3位得意门生送去深
造。于是,松本宇太郎从师獭越宪作五段,木谷实愿作铃木为次郎五段的弟
子,村岛义胜则拜在本因坊秀哉的门下。

离开大贩之前,宇太郎与久保松师傅挥泪话别,语重心长。一想到东京强手
如林,棋坛胜负无情,师傅难免替弟子担心。于是,临行前,师傅悄悄地告
诉了宇太郎一条锦囊妙计:“…,这是我苦心钻研的一着新手,至今还未用
过。你乍去东京,强手如林,遇到困难时可试用一下。至少可连胜两三盘的。
这就算我给你的临别赠礼吧!”

大正9年(1920年)8月26日,父亲携宇太郎来到东京的濑越宪作先生宅邪拜
师学奔。

“请问贵府的教旨属何宗派?”父亲初见面就既显得唐突又语气郑重地问道。
“是西本愿寺门徒。”濑越师傅急忙答道。
“这样我就放心了,宇太郎就托付给您了。”

原来宇太郎的父亲是该宗教的虔诚信徒,他曾打算让宇太郎出家为僧,并从
小教他念过许多经书。假如宇太郎与棋道毫无因缘,恐怕今日正在某寺院内
坐掸念经呢。入门后不久,宇太郎又请师傅让3子弈了1局。结果与在大贩的
“试验棋”一样,再次和棋。长隔48年之后的昭和性年(1967年)12月,师
徒再次弈第3次“让3子局”,结果宇太郎胜了38目。这最后一局是为了给出
版界提供素材而对弈的。从最初的和棋到胜38目,此看来,徒弟的棋力每年
还长不到1目,难怪有人感叹学弈之苦时不禁吟道:

丝丝白发月月添,
半目棋力岁岁煎,
投石问路步步难!

回顾师徒间的对局,即便是昭和2年(1927年)以后,宇太郎与久保松师傅
对弈的机会仍然不少,但请濑越师傅隔枰赐教却只有上述的3局,最近,有
人在昭和11年(1936年)的旧报纸中找到了宇太郎与濑越师傅的另一局快
棋谱,结果是桥本执黑中盘胜。

当年,在宇太郎拜师求艺之际,濑越先生作为“花形棋士”(明星棋士),
早已在各种棋战中驰骋往来,异常活跃了多年。濑越师傅与久保松师傅一样,
都是4岁时受祖父熏陶而迷上了围棋的。濑越的家乡是广岛的能美岛。虽说
他起初并未想到要作一名棋士,在广岛县立第一中学读书时却常常旷课,整
天疯痴似地下棋。濑越的父亲是县议会议员,同时又经办着各种实业。在
濑越即将中学毕业的时候,其父经办的实业内外交困,家庭生活也日趋贫穷。

见此惨状,与其父交情甚笃的国会众议院议员望月圭介先生深表同情,便主
动向濑越的祖父建议:如有望子成龙之意,便将濑越交他来扶养,并使其遂
愿成为一名棋士。后来,其父虽知望月先生是一番好意,但一想到爱子将
“寄人篱下”,自己又不肯忍痛割舍让儿子继续上学的念头,一时踌躇不决。
左思右想之后,既然爷爷都是本因坊秀元授予的初段,且有曾经独霸广岛的
光荣历史,为了爷爷手把手教出来的孙子能光宗耀祖,只好顺水推舟地同意
让濑越宪作离乡求道。

明治41年(1908年)濑越跟随望月先生来到东京。

当时东京有个“少壮棋客血战会”,由伊泽春湖三段主管,召集二、三段的
年轻棋士集体进行修业。他们根据严格的规章,让成绩优秀者及时升段,对
败多胜少者督令降段。段位制度自江户时代产生以来,只有升段而元降段之
说,正因为升段异常艰难,段位的权威才长期得到了维护,闻声如面,“血
战会”就象它气势凶猛的名字一样,敢于打破古来的陈规陋俗,锐意通过真
刀实剑的锻炼进行刻苦的修业,当时入会的喜多文子、铃木为次郎、井上孝
平、小林健太郎、都谷森逸郎,木材广造等都是棋坛新锐,据说其中如小林
健太郎等每临赴会启程时,就象远征的武士一样,和家人举杯换盏,壮饮而
别,尽管这壮别酒是为了升段的胜负之争而饮,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但昔日
的棋士们那种满怀冒死相搏的豪情前去参加升段大赛的历史镜头可略见一斑。

濑越参加“血战会”之初便与小林健太郎三段以授先胜了1局,于是博来一片
嘉许之声,对此,大叮桂月先生在其随笔集《行云流水》中曾这样描写:
“晨时开始的对局已经入夜,只见小林三段搜遍枯肠仍无良策,终于推抨认
负。眼前这个出身草庐的无名少年,初次登上首都的精英比武大台,就一鸣
惊人地把三段棋将撂倒脚下,其叱咤风云之势可谓赫然功名与勋业皆唾手可
得也!难怪向来严肃有余的望月圭介先生今天总是春风拂面,笑眉频弯,几
次抚摸了这少年的脊背后,方才满意的离去。”由于来自广岛的这位小乡巴
佬儿一出手就撂倒一个雄姿英发的三段,这无疑成为棋界的一大新闻。此后
不久,就连那有名的方圆社濑越也赢得了一席之地。

江户时代,在德川幕府重视发展围棋的政策下,本因坊,安井、并上、林这
围棋四大师家均建立了掌门世袭制度。他们不仅享受官府俸禄,培养了众多
的优秀弟子,而且为了本门中的人能争得幕府内“名人棋所”这一官职而展
开激烈的棋艺竞争。到了明治时期,后三大师家分崩离析,只有本因坊家依
然“世袭罔替”,香火如前。这时,日本棋界出现了一位奇才——村獭秀甫,
他在中村龟三郎的劝诱下,为了振兴日趋僵化的棋坛,针对本因坊家狭隘偏
畸的世袭门风,毅然创立了方圆社,由此直至大正末期,日本棋坛便分为本
因坊与方圆杜两大势力,二者的竞争客观上促进了围棋的迅速发展。

由于第一任社长材濑秀甫的良好人缘,再加上小林铁次郎这位智囊经营有方,
方圆社盛况空前。若逢该社棋会之日,人潮如涌,前厅不得不增添名为“下
足番”的服务员,以便看管整理来客脱下的鞋子。相反,本因坊家却门庭冷
落,令人焦虑。这样,两大围棋社团之间更加鸿沟深裂、仇壑难填了。

明治19年(1886年)秀甫过早地去世了,但嗣后方圆社与本因坊家的明争暗
斗仍然继续蔓延。明治41年(1908年),天下无敌、高居八段的秀哉成为本
因坊家第21代掌门。就在本因坊秀哉继位的第2年,濑越来到东京学弈。不过
他反复思量之后,并没有一头拜匐在“天下第一人”——本因坊权威的脚下。
在望月先生“怎么样?进方圆社,将本因坊秀哉作为你将来赶超的目标……”
的诱导下,濑越毅然选择了方圆社。从此,他高擎反坊门阵营的大旗,虎视
着“天下第一人”这个庞大目标而奋起直追。

明治42年(1909年),在濑越回广岛参加征兵体检之前,望月先生为让他能
“衣锦还乡”,曾向方圆社第3任社长敢崎健造先生请求授予獭越三段的证
书。由于三段在那个时代非同小可, 敢崎先生难以轻易赠授。后来决定让
濑越与铃木为次郎三段博弈6番胜负,倘若能胜4局便正式授予三段。当时
还暂视濑越为二段资格,与铃木三段的交手棋份定为“先相先”,即下手的
濑越每弈三盘有两局执黑一局执白。

“喂,濑越!你小子要是在6番胜负中输了,就别再指望当棋士,老老实实
给我回乡种地去!”望月先生声色俱厉他说道。
“啊——那我输了就情愿回去务农!”
濑越异常干脆地应允下来。

铃木为次郎三段当时已是方圆社的一员爱将,他剽悍骁勇,锐不可当,出场
必胜,被人们誉为“常胜将军”。初出茅庐的濑越遇到这样一只拦路猛虎,
委实是凶多吉少,难怪赛前他早就想好了退路。6番胜负结局如何,漱越的
自传是这样记述的——最初的3盘,我执黑是1胜1负,执白胜1局。后3盘中
头2局又是执黑1胜1负。至此,我3胜2败。但是,最后一盘却轮到铃木君执
黑!当年铃木君只要拾起黑棋,即便是五段以上的高段者也赢他不得,此事
在棋界早已成为无人不晓的常识了。这关键的1局我若失掉,便是3比3战平。
如此一来,功败垂成,我不仅无缘接受三段的荣誉,到头来还不得不斩断棋
士之愿而重作乡农。尽管望月先生心肠慈善,不会真的送我回乡种地,但年
轻憨直的我对先生的话不得不奉为“军中无戏言”,也不得不将这次对弈视
作决定一生命运的紧要关头。也许正因为我抱定这种意念来下棋,所以幸运
地获得了2目胜。

“这个白布局很有意思!”敢崎社长高兴地对我点头赞许。这样,我带着凭
实力赢得的正式三段证书衣锦还乡,好不荣耀。对铃木君来讲,此次对弈并
非事关重大的“争棋”,(指具有古代惨烈决斗气味的擂争棋——译者)他
被敢崎社长选用也许只是充当了一下考官而已。但我却截然不同,6局的苦
战,每投1子都关系到我能否立身于世!尤其是最后1盘棋,那千钧一发,十
万火急的紧迫感,至今还索绕在我的胸中。

大正3年(1914年),本因坊秀哉荣登“名人位”宝座,曾使濑越拼命追赶
的这个庞大目标顿时严如棋界的圣王一样,其地位与权势更加高不可攀,威
不可犯。然而,越是这样,濑越越是发誓“舍得一身剐,敢把天皇拉下马”。
从明治42年(1909年)到大正15年(1926年),纵观秀哉名人与濑越的棋争,
总共11局中授3子的棋仅2局,濑越全胜;授2子有4局,也是濑越全胜;嗣后
交手棋份升为“先二”(注:下手授先与授2子各1局——译者)的对局共4
局,濑越仍然全胜;交手棋份升为“定先”(注:下手始终执黑——译者)
的对局弈了1局,濑越又是大胜,这样,长达17年间,濑越对秀哉名人的对
局赢得了全胜的记录。至那时为止,若按照日本棋坛昔日交手棋份规定,濑
越升为“定先”之后,再连胜3局,就该享有对名人以“先相先”(注:下手
3局中之局执黑。1局执白)对弈的资格了。按此速度乘胜穷追不舍,濑越赢
得“分先”之权向名人发起最后冲击的日子将指日可待。可惜好事多磨。大
正15年(1926年)初建不久的日本棋院突然公布了新的“交手制度”。为此,
濑越享受“定先”资格后刚刚弈了1局,眨眼之间就被贬到“先二”的台阶之
下。

交手棋份的骤变,使每个棋士都为之震动,反响异常强烈。显然有人为此大
占便宜,有些人则越发景况不佳。象濑越这样,一下子由始终执黑的“定先”
降回到3盘中2局执黑1局授2子的“先二先”的地步,简直象是降了一段!这
个导火索终于引起了一场大火——雁金准一、铃木为次郎、高部道平,加藤
信,小野田千代太郎等豪强棋士揭竿而起,他们集体退出日本棋院,宣布成
立了棋正社,并导致了“院社对抗战”的爆发。

风云变幻之秋,濑越仍然籍留日本棋院。在“先二先”这个哭笑不得的新待
遇下,精神与竞技均陷紊乱,轮到与名人下授2子棋的时候,却意外地战为和
棋。人们常说:“让2子棋如同没让一样。”但濑越先生授2子的这盘和棋,
毕竟使那11局全胜的光辉昏暗减色。嗣后又轮到他两盘执黑之局,结果1胜1
败,踏步不前。迄那时止,总共14局是12胜1败1和棋。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濑越因1局败北而倍感冤枉,但他敢向本因坊名人挑战
的豪强棋土之精魂,以及他为达目的独辟溪径、选择方圆社的决断,皆赢得
人们的赞许与尊崇。后来,濑越先生被称“花形棋士”即名星棋士的大名如
雷灌耳,他不但屡献名局、技冠群雄,而且终于迎来了和本因坊秀哉名人齐
眉仗剑、做然对峙的那1天!就在桥本宇太郎拜入久保松师傅门下的那1年
(1917年),濑越先生以伏虎降龙的英雄气概,仅以”手就将秀哉名人扼死
于中盘。

“就连名人他都只用89手就赢了,这可真是能人之上有能人呀!”为此,桥
本宇太郎幼稚的心灵深处象大地震似地猛烈颤抖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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