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九年(1934年)五月,在日本棋院、东京日日新闻社、大阪每日新闻社的共同举办之下,以“日满华围棋亲善使节团”的名义,我们一行访问了中国各地。这次旅行预定为两个月、除了我和木谷实,还有安永一先生和田岗敬一先生同行。
由于身着和服,行动不便,决定以西服领带的打扮前往。我和木谷实穿西服是头一遭,谁也不会系领带,只好请田岗先生帮我们一一系好。乍一穿上西装,心情就好像是当上了某会社的社员一样。木谷实过去长年和服打扮,没想到西装领带对他再合适不过了,看着他就像一流会社的要人一样气派,真令人拍案叫绝。
我们从东京去长崎的沿途,出席了各地举行的“送别棋会”,最后到达长崎,乘上了“上海丸”,一路乘风破浪驶向上海。船在浩荡的长江入海口逆流而上,由那时算起,抵达上海已是翌日的傍晚时刻了。
在上海的逗留预定为两个星期,是此行访问时间最长的地方。当地的富豪张谵如先生谈情款待了我们一行。船一进港,便看到众多的欢迎人群在岸上挥手跃动。许多令人想念、倍感亲切的面孔也夹在人群之中。最最令人吃惊的,是我看见了幼年教我汉文的老师——杨先生的身影。
在上海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棋会,当年我生活在北京时与我常常竞争胜负的顾水如、刘昌华、雷博华等中国棋士们也幸会一堂。一阵寒暄之后,对局开始。由于那正是我们狂热地运用新布局奕棋的时期,因而我们投下的子都是高位。对此,中国的棋士们个个惊诧不已。
我们还从上海去了苏州和太湖等地游玩。那天,我们乘游船随波浮荡在太湖,船上主客对弈、谈笑风生。听说大湖也有类似海盗一样的水寇,时常袭击游览船只。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的船也不敢大意地乱开。上海名菜繁多,我们此行真是口福不浅。遗憾的是我滴酒不沾,见到那“酒浸小蟹”,虽然馋涎欲滴,却只好逊谢了。记得还有一道菜是用活蹦乱跳的小虾沾着佐料汁生吞人口,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光阴似箭,我们在上海两周的逗留一晃而过。我们队张谵如先生处得到一千元的谢礼,接着向青岛继续旅行。
到了青岛,我和木谷实二人决定去国分先生的府上打扰几日。国分先生那时正因脖子疼不能扭动,样子十分可怜。他向我们诉苦说,到处请医生来看过却总是不见好转。那时,木谷实在西园寺公毅先生去世文后,继续在他儿子西园寺公直先生那里作信徒。公直先生给别人治病时,常常将手掌按在病人的患处,白中念念有词,采用“神贴掌”的精神治疗法。我和木谷实原来也学过此法。于是,“给国分先生治一治脖子吧!”木谷实劝我用“神贴掌”治疗法。我虽然不愿轻易卖弄此法,但经不住木谷和国分二人夹攻,“那就试一下吧!”我被说服了,只得点头答应。
“也许很不灵验,光靠这个谁也不晓得管用不管用。”我一边嘟嘟哝哝地说着,一边取出一块手帕,贴在国分的脖子上。将手贴放在手帕上的约有三分钟,就那样纹丝不动地使精神贯注一统,然后将手撤开。怎么样?只见国分的脖子顿时疼痛全消,彻底治好了。
手到病除,国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我们受到了格外热情的款待。其实,我的妻子在遇到孩子肚子痛的时候,将掌贴在肚子上治疗,孩子的腹痛都曾一下子就治好过。用木谷实的话来解释,贴掌时,只要是将精神贯注一统,掌内便有静电传到患处从而达到治疗的目的。
离开青岛,我们又踏上了去“满洲”的旅途。
在“满洲”,于“康德帝”御前,我和木谷实每日用一个小时,下了三天的棋。由于当时我是五段,木谷是六段,所以对局我为黑先。,结果,我十二目胜,“满洲皇帝”观战时,曾拿出笔记本,认真地作了纪录。
皇帝的侍从中有位徐先生。当年我住在北京时,曾让徐先生五子奕过棋。这次御前邂逅,真是他乡遇故知。当我问徐先生,觐见皇帝时该怎样称呼为好?徐先生告我说要称呼“皇上”。和木谷实的对局结束的那天下午,在皇宫御庭内抬出了桌子,决定由我和徐先生对奕。皇上随后也步出宫闱,前来观局。看到我的对手比较弱,便开金
口道:“联想看你吃他的子,越多越好。”一闻此话,徐先生顿时紧张起来,旋即将胜负置之度外,越发紧固地防御,拼死地不让我提取。我也剑拔弩张地想吞吃对方的几团子。然而,对方根本就无取胜之意,只求能活便罢。说真的,要吃掉背水为阵、殊死求生的子确实不易。非常遗憾,最终我也未能吃掉几子。
对局结束后,我献给皇上一本新布局的书。皇上龙颜大悦,与我亲切攀谈。由于皇上龙踞御座,我总是仰着头用北京话对他讲有关围棋和在日本的生活等事情。也许皇上平常用北京话闲聊的机会甚少,与我谈话时显得格外有兴致。
然而,据说皇上的“帝宫”原来是日本烟草专利公司的旧址,破旧不堪。日本的外交官经常出入宫廷,皇上虽然对他们那种蛮横傲慢的态度毫不动气,耐心以礼相待,但仍然可以看得出,他过着“笼中鸟,不如意”的生活。一想起前一代清朝皇帝威扬四海的光景来,怎禁得住痛心疾首、满腹凄凉。总之,那次的中国之行,是我初次还乡,心中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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