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日本棋院”的真相

 

    来日之后,我一直是作为日本棋院的棋士而活跃多年。没想到战后我却变成了脱离棋院、隶属读卖新闻社的一张王牌,长期过着“无所属”的棋士生活。即使是现在查找日本棋院所属棋士的名簿,其中也没有我的名字,我不过是作为“名誉客员”而名标榜尾而已。

    对于此事我既不理解,也难以接受!首先,我个人从未考虑过脱离棋院,当然更没有这方面的任何表示,只因我不喑世故,以致战后近二十年之久竟然从未发觉自己已是被日本棋院“除籍”了的棋土。

    战后的长时间内,我由于身体欠佳,除了读卖新闻社主办的十盘棋对局以外,并不怎么参加棋赛有关对局事情的交涉,全都托付于多贺谷先生。因此,对与棋院的关系也就没有更多地考虑,当我知道已被日本棋院“除籍”时,已是读卖新闻社举办第四期名人战之后了,即昭和四十年(1965)秋天。到了昭和四十一年(1966)我才如梦初醒,了解到为何被驱出日本棋院大门的。

    尽管我生来不喑世故,诸事全不在意,但听说被“除籍”时,却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为何非要将我除籍?” 我忿怒地向棋院涉外理事提出了质问。谁知回答却是:“战后作为日本棋院所属的棋士,首先应当履行对局的义务。而你没有尽到这个义务。”凭良心讲,我连日本棋院所属棋士的义务是什么都不知道,因而被人如此奉告之后,也就糊里糊涂地自认倒霉厂。但我仍认为“除籍”也应通知本人才合乎情
理。由于此事实在蹊跷,我便又拜托了木谷实先生,请他帮忙调查我何时,为何破“除籍”。

    结果,发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件:昭和二十二年(1947)八月,我的师傅濑越先生向日本棋院提交了一份我的“辞呈”。查日本棋院理事会的纪录,于昭和二十二年月十二日的理事会上,有一段“吴清源一事”的议题,并且还有“十四日濑越先生交来辞呈”的纪录。我急于澄清事实真相,与木谷实一起拜访了濑越先生。

    然而先生也心情抑郁,只答道:“因有各种压力,实在是出于无奈。第二年,我也被迫辞去了理事长之职。”说完便缄默不语了。看来先生不愿过多地触动往日的伤口。提起昭和二十二年,正是我竭诚效力于玺宇,同时与桥本宇太郎进行十盘棋对局的时期。那时我对于社会动态几乎一无所知。正值战败后的极度混乱年代,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感到新鲜。更何况在我这样的“国际游民”的身上,因“国籍问题”,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常人意想不到的各种事件,这也许是命运在作怪吧!


    那时日本棋院在战火中焚毁,不得不将位于世田谷的岩本本因坊的家当作棋院本部,少数棋士也曾为重建日本棋院而奔忙过。当时是谁、为何目的向濑越先生施加压力,迫使他写下我的辞呈的?一时众说纷坛,臆测四起。难道是中国为将我强行遣返而施用的手段?或因我身为外国人,却热衷于日本怪诞的宗教?也可能我被视为“异端分子”,只有给以驱逐才可完成战败后“日本国粹精神”的大业?


    濑越先生已经逝世,当年的理事中只有岩本先生一人健在。今日觅旧,沧海一粟,真相恐怕早已匿入谜宫了。现在,知道我的辞呈事件的棋士寥若晨星,连我自己也无心再去探求事件的内幕了。


    当时我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以极大的毅力坚持打完了战后连续多次的“十盘棋”。假如当时我知道了被日本棋院除籍的事情,只要不给我解决归属问题,我连一盘棋也不会打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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