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取地就是施加压力
图4一1是名人决胜战中的一个场面,我执白。至此,白棋左边被提掉一子,有点被动。另外,白5的尖也没有什么意思。
2-3.gif (5265 bytes)图4-1

但是先不考虑这些,请注意白1到黑4这几着棋。

关于白1和白3,当时的评论是,“白棋光知道抢地盘”。言外之意是,这样抢地盘,将来可不好收拾。那么,不这样走,怎么办呢?像图4一2那样跳,不是很正常吗?意思是说,这样的节奏才不紧不慢。“一般”、“公认”、“正常”是常用的围棋用语,这些词儿有个共同特征,就是暧昧。
2-4.gif (5070 bytes)图4-2
当时的评论代表了多数人的意见,可以说是公认的。那么,我就是少数派,也许只好缩头缩脑地听着,但是,“一寸的虫子,五分的魂”,比喻也许不太恰当,但是不管怎么走,都是根据某种明确的考虑。这种考虑不一定肯定对,但是至少,我是认为对才这样走的。

周围的人们这样看:白棋先抢到实地,然后左边的那块白棋再想法儿做活,尽管如此,抢地盘抢得有些过分。

但是,我想的完全不是这样。像图4一1的白1和白3那样的着儿,根本不是取地、不是抢地盘儿的问题,这里,我特别希望得到理解。

我一直认为围棋是这样一种游艺,即不管什么时候,必须走让对手感到威胁的着儿,不能走对对手没有威胁的着儿,这就是我对围棋最简要的看法,换言之,就是给对手以压力。

我从小时候就一直抱着这种观念,现在依然如此,大概将来也不会变吧。

道理用语言说明起来很抽象:比方说,有两个力量相抗衡,一方有点儿弱。很清楚,弱的一方如果一味逃跑,很快就会陷入败势,这是我们靠经验就可以理解的。
逃跑并非不可以。但是在逃跑的过程中,不走出让对手感到威胁的着儿,不做出反击的姿态,就不会有争夺胜负的战斗。话这样说,没人不同意,谁也不会觉得没道理,可是为什么面对图4,大家的意见就不一样了呢?

爱吃萝卜的不吃梨。这我承认,各有所好,一个人一个看法,感觉方式也不一样。同画一幅风景,有人觉得山是蓝的,也有人画的山是绿的,也许还有人选择黑色。
正因为围棋这种游艺充分发扬了这种个性的差异,所以既可以说它不好对付,也可以说它丰富,还可以说它深奥。

不过图4一1的问题还不单是感觉方式的问题,其中潜伏着更为根本的问题。

先说结论:白1 和白3不是抢地盘儿,而是夺取那块黑棋的根,或说根据地,夺取根据地,就是说,让对手感到威胁,给对手压力。

那么图4一2的“正常”的一着又怎么样呢?到底这一跳意味着什么呢?不知道白棋接着打算干什么,也不知道结果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先不说以后,目前,这一跳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就是说,这一跳没有给黑棋什么刺激,“正常”往往说的就是这种暧昧的着法。当然,我并不是说,一盘棋的每一着都有着明确的目的。

但尽管如此,我到底还是不明白这样的着法有什么好,回首自己的围棋历程,像那一跳那样的着法,我常常是视而不见的。就是后来有人告诉我,我还是觉得不可理解。

正因为如此,才有评论说,赵治勋的棋没有妥协啦,很严厉啦,走极端啦。批评,我无条件接受。但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棋严厉。

我关于围棋的基本观念,如前所述,来自于幼年时代的体验,并且一直保持至今,棋力高于我的人或师兄打入我的模样,于是我的棋被冲得四分五裂,濒临绝境。这时候,如果我能一着不错,彻底围杀对方打入的棋子,也许我的棋风会是另一副样子,成为一位信奉力量,不管对付什么局面,都绝对充满自信的棋手。比如,像武官正树那样。

但是我的情况正相反,我的出发点就是没有自信。因为我的出发点是战绩高于实力,所以我对我的棋一点儿自信也没有。这就是我幼年的体验。

在这种情况下,在我的童心里就萌生了一个念头,我在努力探索一种东西,一种叫做棋子的根的东西。我要让棋子有根。因为我实在想要确实的、坚固的、不可摧残的东西。

在本书的开篇,我曾谈到木谷老师、高川老师、岩本老师,我的情况是,没有人教过我,从开始就靠自己体验,如果与三位老师相比,我对围棋的看法是:
“围棋就是让棋子根深蒂固。”

虽然我一直这么想,但是把它叫做赵治勋的围棋哲学,我又不敢当。这是经过漫长的围棋生涯自然而然形成的想法,只能算做一个棋手的经验之谈。
——多少要给对手以威胁。
——把对方棋子的根拔掉。
——让自己的棋子根深蒂固。

站在这样的立场上,棋子就无所谓上下了。不管棋子在上(中央)、是在下(边角),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喜欢中腹的人和喜欢边角的人可以各行其便。
但是不管喜欢什么,在根本上都必须有一个坚实的根基,这是不可差之毫厘的。为此,我特别强调坚韧不拔的精神,尤其是对专业棋手而言。我曾提到了小林光一和林海峰,从确实的实利(根据地)开始向全局发展的不可抵挡的力量,这只能是坚韧不拔的精神的产物。

如果我是江户时代的棋手,比如是本书开篇登场的幻庵因硕,写到这里会添上一句:
——请诸君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