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飞扬围棋网-->棋人棋事-->桥本宇太郎的故事-->雨洗风磨三逸事

雨洗风磨三逸事

桥本宇太郎为别人挥毫题字时,常常爱用“雨洗风磨”四个大字。桥本青春
时那沧海蹉跎的历历往事,也许就隐藏在“雨洗风磨”的身后……

(1)明治未年,雁金准一在“本因坊”继承问题上和本因坊秀哉发生争执,
后来就失去了在棋界的主导地位。大正13年(1924年),久已四分五裂的棋
界开始统一起来,日本棋院应运而生。雁金准一也作为棋院的一员参加了
“定式手合”(按旧规程弈棋的公式战——译者)。

日本棋院成立大约半年之后,雁金准一和铃本为次郎、高部道平,加藤信、
小野田千代太郎一起脱离了棋院,另立起棋正社的大旗。对这些人的“叛逆”,
有人说是策划肯高部道平挑的头,也有人怀疑是报界将他们拉下水的。然而,
作为雁金本人来说,如此寄秀哉名人之篱下,无论任何都不能强按龙头久忍
下去 。

大正15年(1926年),铃木,加藤2人因故脱离了棋正社,只剩下雁金、高
部,小野田三员将帅。这时,读卖新闻社出资举办了“院社对抗战”,即日
本棋院与棋正社的公开决斗。第1战就是冤家对头秀哉名人对雁金准一。在
《读卖新闻》的大力宣传下,帅的首战局成了特大新闻,《读卖新闻》也因
此发行量猛增而获利。

院社对抗战的第2局,日本棋院方面是桥本宇太郎四段出场,对手是小野田千
代太郎六段,结果桥本获胜。接着又与高部道平六段对阵,梅开二度。第3局
是对雁金准准一七段。

对局前夜,桥本心想明天将是我第1次与跨越明治、大正两个时代的大棋士对
局,于是早早地躺到了枕上,没想到因兴奋过度,久久难人梦境。就这样闹
腾了一夜,两眼始终未合。无耐,只得硬着头皮来到赛场,由于当时1局棋大
都下3天,桥本便作好了第1天沉着应战,晚上再养精蓄锐的打算。

没想到桥本刚在盘前落座,雁金准一就含笑望着他说:“你年纪轻,允许的
话,1天就下完怎么样?”

“好,可以。”

桥本最后悔当时答应得太轻率了,因为此局并不只关系到桥本1人的荣辱,
作为日本棋院的选手,则应该回答对方希望按规则进行。桥本心里的确也这
么考虑过。但是,面对一位自己所尊敬并礼贤厚爱与己的前辈,那“不”字
怎么也说不出口。

桥本的性格中确有这样一种“怪癖”,他那独特的内向或柔顺也可视作沉稳
有余、决不放肆,即使对一般的人,“唉呀,不好办呀”这类搪塞的话都难
以启齿。

对雁金的那局棋桥本败北。他说:“回想起来,当我答应他的要求时,这局
棋就已经输了。这就是我‘棋子未落,胜负已决,观点的一个例证。”

(2)昭和3年(1928年)夏,桥本绕道中国东北去中国北京旅行。到北京后
除了观光还肩负与吴清源下“试验棋”的使命。此前就听说北京有1个名叫
吴清源的“围棋神童”,当年并上孝平五段去北京时,曾和这位“神童”对
弈,结果是一胜一负一打挂(旧日暂停的方式)。从那时起,吴清源名遐海
外,终于招来了“让吴少年赴日本留学”的伯乐之声。桥本此行恰好要去中
国旅行,尊师命绕道北京,与吴少年以棋相会,探清虚实后详告濑越师傅定
夺。

桥本在北京与吴清源弈了两局皆败。对桥本来说,这种游罢山水、酒肆茶余
的“试验棋”只要摸清对方的真实素质潜力就可交差了。谁曾想,嗣后吴清
源称霸日本棋坛10几年,被桥本轻率看待的这2局试验棋成为涉及吴清源的
热门话题,闹得桥本十分尴尬。

“职业棋士不论在哪里、对何人弈棋,都应该维护职业棋士尽瘁弈道的尊严,
什么当时游得乐不恩蜀啦,弈志涣散啦,都不能成为理由。”未等别人指责,
桥本心中早已痛切自咎多时了。

从北京到天津后,经人介绍桥本拜访了段棋瑞。段棋瑞是北洋军阀中很有实
力的安福派首脑人物,因国民政府的北伐被赶出北京,寄宿在天津英租界靳
云鹏的公寓。段棋瑞是个有名的棋迷,在北京时,吴清源大约每周去他家下
一次棋。移居天津后,段仍将各地棋坛名流,如上海的顾水如等请至天津,
以棋为乐。东溉棋士的来访使段棋瑞异常高兴,于是邀请桥本每天从早上六
点到中午进行对局。段本人并不和桥本隔抨,而是以观看别人和桥本对弈为
乐。

如此消磨了10天左右的光阴,终于到了归国之期。段送给桥本一笔巨款作谢礼。
那是一笔连桥本也记不清数目的令人惊喜的巨款,使桥本一下变得财大气粗,
回国时竟然坐上了1等舱。1等舱里还有1位客人就是郑孝胥。桥本原想坐1等
舱的人一定不少,谁知只有他们两人。从天津到神户的4天航程中,1日3餐都
是船长、事务长、郑孝胥和桥本4人同桌用膳。郑孝肯无疑是中国的大人物,
船长和事务长也是船上的土皇帝,桥本实乃受宠若惊。郑孝胥这位清朝遗老
和学者尤其在书法方面才华横溢。客居上海时,郑常为商店、公司的招牌挥
毫,与日本招牌不同的是用工笔揩书,并且在风格上也有独到之处。在日本
也有很多人临习他的字,甚至连近卫文磨的书法也受过他的影响。

船上莅临这样1位名人,自然招至许多船客请他挥毫赐宝。桥本也很想请郑题
写几字,只因求字者纷至沓来而难于启齿。桥本说:“一来我若也去忙中添
乱,实在于心不忍。二来总有附庸风雅之嫌。”终于打消了念头却抱憾许久,
其实只要饭后说一句“我也想”……

北京之行的1年后,郑托人给桥本送来了一幅挂轴,说是郑孝胥的礼品,打开
一看,原来是郑在百忙之中特为桥本挥毫的一幅精美书法。

此事使桥本开始重新认识中国人。而且,他越发觉得不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
人,所谓纯如清水的“君子之交”的情感都应该铭记不忘。

3)昭和5年(1930年)1月,桥本又遇到1次与野泽竹朝隔抨对弈的机会。3年
前,《读卖新闻》社曾出资举办了铃木为次郎七段对野泽竹朝七段的“擂争
10番棋”,当时野泽正在神户购置房产,读卖新闻社还是硬把他推上了擂台。
野泽一到东京,读卖新闻社立刻把隶属棋正社的野泽五段提升为六段,不久,
又举荐他为七段。

此事激怒了日本棋院。从古至今就有不允许越级升段的不成文规定。可是,
颁发段位证书并非日本棋院独揽的特权,其他团体颁发证书丝毫不受任何法
律约束。证书是否具有权威性仅凭社会是否承认来衡量。

对此不甘沉默的日本棋院只有派出一位棋手来打败野泽,从而证明他的七段
徒有虚名。

读卖新闻社此举也正是为了“鹊蚌相争”的最终渔利。

日本棋院点将铃木七段与野泽一决雌雄。

铃木之所以挺枪应战,除以上原因外,还有他个人的恩恩怨怨。铃木三、四段
时的战绩辉煌,曾被称为“少壮将军”。唯独对野泽战绩欠佳,曾由“定先”
被贬到“先二”相差三段的窘地。后来铃术虽然一步一步地晋升到七段,但
对野泽的一箭之仇始终未报,耿耿于怀。

如今,段位对于棋手来说仿佛有些失效,但在当时,段位对棋手无疑有着重要
的意义,从前文叙述过的往事中便可略见一斑。

铃木与野泽的“擂争10番棋”拉开了战幕。当时弈棋的方式可谓空前绝后——
鉴于野泽当时患有严重的肺病,为避免在同一张棋盘上投子,两人隔着屏扇,
分别坐在两间屋里,面对着各自的棋盘,一方落子后,传谱人就把它送到另
一个房间。铃木当时说道:“对有病者当然不该介意,可只要一见他那张脸,
就没情绪下了。”

从昭和2年(1927年)3月第1局开始,到3年以后下完第9局才宣告10番棋结束。
不言而喻是野泽的病情拖延了进程。迄那时止总的战绩是铃木5胜2败2和棋。
铃木执白的第10局如能再胜,就以净胜4局的优势将野泽的交手棋份降低一格。

10番棋第8局以后,铃木不幸染病,看样子短时间里难以披挂上阵。报社方面
为了避免围棋专栏“开天窗”,想临时起用1人继续与野泽对局,但谁也不愿
与肺病已是第3期的野泽交手,加之野泽性情古怪之极,对与谁对弈异常挑剔,
总有一种“刀下不斩无名鼠辈”的自负感,报社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询问了野泽
的意见。

“若与桥本君对弈我就下,其他人一概不下。”

桥本也忌讳被野泽传染。与今不同,当时肺病作为一种不治之症而令人谈虎色
变,何况野泽已是进入第3期的重病人。桥本体质本来就很弱,如果考虑对方
的病情及自身的弱体质,断然拒绝是无可非议的。但桥本没有这样做,他无
法拒绝,出于同情野泽孤独的生活和被棋界所厌弃的处境,再加上野泽点他
出场实属尊贤惜才,因此,无论如何他也得欣然应允。

对局那天,野泽问道:“你也要与我分室对局吗?”

桥本当时闪过一个念头:可能的话,我也希望如此。但他还是回答说:“不,
我就在这儿下。”

一心替对方着想的桥本此时已经不能考虑自己了。

野泽高兴他说:“哦?在这里跟我下?可你还年轻有为啊,万一传染给你就
不好了。…

说着从袖筒里取出一个大口罩,“看,这样就不要紧了,放心下吧!”

桥本当时是四段,与七段弈棋应该是“先二先”的交手棋份。

此局本应是桥本被让先,可他想起人初段时曾请野泽下贺棋的“前车之鉴”,
就二话没说摆上了2子,接着深鞠一躬,说道:“请吧。”

“不,这回让先下。”野泽和蔼可亲他说。

此局桥本赢了。

野泽虽然输了,可心情却非常舒畅,提出要与桥本及前来观战的桥本的师兄
井上一郎一起用餐。桥本心里觉得有些为难,可又一想既然同枰弈棋了,索
性也一起吃饭,理应善始善终,于是就愉快地接受了。井上一郎当时是一个
体重100多公斤的彪形大汉,哪里在乎什么病不病的,他更是欢喜地表示愿同
去美餐一番。此宴是报社的某人作东,可这位宴席主人却不知何时逃之夭夭
了。起初野泽还很节制酒量,可酒过三巡就忘记了自己有病在身,与性情豪
爽的井上一郎杯盏相错。不一会儿,野泽就喝得烂醉,桥本这才松了口气。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大约1年以后,野泽辞世作古。据说那天晚上是他一生
中最后1次畅饮。

与铃木的第10局棋终因野泽的病逝而成为“未完的对局”。然而,一个人在
生命垂危之时尚能如此坚韧不拔地献身棋道,理所当然地受到人们的赞扬。

桥本追忆野泽时说道:“当年野泽先生曾训斥我‘要下充满活力的棋’,他正
是这样以身作则来实践自己这句名言的啊!”
回页首  上一节 下一节